看着伍思成给自己的密报,刘龑眉头拧得像麻花一样。
眼前的这份报告上详细列明了在此次赈灾期间有多少官员中饱私囊,以及大致的金额,以及关于此次黄河决堤背后原因调查结果。
历来当地官员都会趁着各类灾害向中央政府要这要那,虚报受灾人数,夸大灾害情况更是家常便饭,如果中央政府不加以核实的话,那么就会有大笔的银两流入这些当地官员的腰包之中。究其原因,就是一旦灾害出现,中央政府往往忙于赈灾和安抚百姓,根本没有更多的精力去顾及这些枝末细节的问题。如果灾害较小或许还能有人加以监督,越是灾情严重越难尽查其中奥妙。官员之中也流传着小灾小发,大灾大发的俗语。这一次灾害如此严重,官员们必然管不住自己的贪婪之心,火中取栗,大发国难财。
伍思成的办事能力的确不同凡响,短短几个月就将这次灾害方方面面调查得清清楚楚,而且更难能可贵的是没有打草惊蛇,这绝非常人能做得到的。
可是查清实情却未必都是令人高兴的事情,刘龑现在就面临着这种窘境——这次贪污的官员数量之多,涉及面之广几乎囊括了受灾地区的全部官员,尽管所贪数量有多有少,可完全干净的官员就连一只手都数不出来。
“这世上难道没有清官了吗?朕平日里没有给他们俸禄吗?居然上上下下连成一气,如此的吏治,百姓能没有怨言吗!”刘龑越说越气,一拳重重地砸在龙书案上。
“陛下息怒。本朝开国以来承平日久,官员们早已不似建国初期那样清廉奉公,洁身自爱了。如今官场风气便是如此,若不同流合污,便很难在官场立足。”伍思成见状立即答道。
“可恨!可恨!”刘龑兀自愤愤不平。
伍思成跪倒在地道:“微臣有一言相告,请皇上先恕微臣冒犯之罪。”
“你跟我还装什么装,有话就快说!”
“是。微臣以为贪污的官员未必坏,清廉的官员未必好。”
“这话怎么讲?”
“陛下请想,陛下选拔官吏,是为了更好的治理天下,因此选拔官吏的第一位不是他的德行,而是他的才干,如果一个清官却管不好治下的人民,只会让百姓受苦的话,那还不如一个有才干却贪婪的官员。纵观此次的赈灾过程,百姓能及时得到安置,并没有因此而忍饥受冻,流离失所,灾后的防疫工作也做得相当完善,各地郎中都被组织起来投入防止疫情发生之中,足以证明这些官员虽然贪婪,却还是很有办事效率的。”
刘龑眯缝着眼睛看着伍思成道:“你的意思该不是法不责众,这次就放他们这么过去了吧?”
“当然不是。可陛下仔细想想,如果要深究起来,这数百位大小官员如果一律查办的话,那卫州周边所有官员就全没了,要填补这个空缺,朝廷还要再委派大批官员赴任,且不说这些新任官员对当地情况完全不熟悉,其中或有不称职者会延误事务办理,单就这一出一进,将近千人的任免会引起朝内各派系多大的骚动啊。”
刘龑沉着脸点了点头。的确,伍思成所说不无道理,这其中的利弊得失牵扯太多太繁复,这么做的话只怕是弊大于利的。可是刘龑还是不死心,道:“那就只查办贪污数额巨大的几个。”
伍思成还是摇头道:“这样还是不妥,一来我朝法令并未做如此规定,陛下以一时兴起而论案恐怕人心不服;二来,如果陛下您查办了这些官员的话,那如何处理引发此次灾害的首恶呢?”
伍思成的这句话让刘龑一激灵:自己方才只顾着这些贪污官员了,竟然忘了还有更令人头痛的问题在后面!这次的灾害不光只是天灾,更是人祸!而这个罪魁祸首竟然联系到了自己的后宫——华皇后!
华皇后之父,世袭平国公,现任门下省侍中,当今的国丈华天羽。他一共有兄弟二人,身为长子的他自然是继承了平国公的爵位,同时也成为朝中中立派的中坚力量。可是他的兄弟华天清却只领了一个威远将军的虚衔,此外什么也没有。因此华天羽对这个弟弟深感愧疚,便将世袭封地中的一半送给了这个弟弟,希望他能过着富足的日子。而华天清的封地中有相当大的部分就位于卫州地区的黄河南岸。
身为皇后陛下的亲叔叔,华天清纵然不是趾高气昂,仗势欺人的人,当地官员自然也少不了各种溜须拍马,奉承孝敬。早在皇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卫州官员就把每年用来修建黄河堤坝的费用中的七成用来修补南岸,以确保华天清的封地安全无虞,刘龑继位后这个比例更是上升到了九成。所以这些年来北岸的堤坝就是维持都有些捉襟见肘,最近两年更是每况愈下,如果不是官员们害怕北岸出现问题,只怕会把所有银子都用到南岸去。就这么一来二去,在黄河的猛烈冲击之下,大段的北岸堤坝终于承受不住,完全垮塌了。
所以从根本上来说,这件事情虽然不能完全怪在华天清身上,却也因他而起,毕竟他对于官员们的如此荒唐举动从来都是甘之如饴的。如果要深究起来,华天清顾及一己私利而导致了这场灾难,这些官员们自然是难辞其咎,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华天清也撇不干净。如果事情殃及华天清,那么自然也会连带到国丈华天羽,以及皇后。
如此大案,不办的话刘龑实在按耐不住满腔的怒火,可要是办的话又投鼠忌器,皇后自从生产以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像皇后这般要强的女子,如果被这件事情牵连,其心情不问可知,那对于她的恢复是大大的不利的。既不想伤害皇后,又不想愧对自己良心的刘龑拿着手中这份密报就如同一个烫手的山芋,不知从何下手。正如伍思成所说,比起处置贪污的众多官员,这件事实在要棘手得多了。而这件事情不能秉公办理的话,自己又有何脸面去处罚那些贪污的官员呢?
君臣两人面面相觑,难以定夺。正在此时,门外忽然有人来报:“忠义郡王求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