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坐在阴暗角落的男人用左手拿起盘子里的奶酪块放进口中,又用左手举起酒杯喝了一口。他的右手的位置只是一片虚无,空荡荡的袖口无力的垂在一边。
如果有人能认出这个面容憔悴,胡子拉碴的男人竟然就是曾经不可一世的贵人,当今宰相乌苏布的公子,亚基将军图拉扬的话,恐怕会吓一大跳。
前半生顺风顺水的图拉扬在最近这一年的时间内真正领略到了什么是急转直下一百八十度的人生。
自从缪几里会战之后,他从一个不可一世的贵族将军变成了一无是处的废人。兵败,全军覆没,自己被俘,失去了一条右臂,又被敌军放回了国内,这一切让他成了众矢之的。在没有什么比名誉扫地更让一个贵族感到生不如死的了,由于他的缘故,亚基国损失了整整十万名士兵,将近二十名将军战死在沙场,父亲乌苏布为了替他请罪被禁足在家,随即他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广大人脉被卡迪尔好好梳理了一遍,大量盘踞高位的人因此被贬谪,调任,甚至有下狱问罪的。乌苏布一派的势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为此乌苏布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兢兢业业着手恢复势力。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图拉扬。哪怕他兵败后光荣战死,也不至于引发如此的轩然大波,可他偏偏厚颜无耻的逃了回来,因此无论是那十万大军的家属,众多将领的遗族,被贬官法办的官员,包括他父亲乌苏布都对他恨之入骨。
曾经的呼风唤雨,前呼后拥一去不复返,图拉扬甚至不敢在公开场合露面,以免遭到更多的羞辱。可即使躲在家里也好不到哪去,乌苏布见了他气就不打一处来,最可恶的是卡迪尔三世只褫夺了他将军的封号,却没有剥夺他的继承权,也就是说他有意让图拉扬有朝一日继承乌苏布的爵位,那样的话乌苏布家族势必无颜再作为众多贵族们的领袖盘踞朝堂,这阴险的一招让乌苏布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因此他变将一腔怒火都发泄在了图拉扬的身上。
父亲的嫌恶导致了更多人的轻视,在家中即使是下人和奴仆都感受到了变化,对于图拉扬敬而远之,谁要是和图拉扬走得太近就会被老爷狠狠教训。就连他的姬妾们都不敢和他亲近,当然图拉扬也没心情再去和这些女子们享受男欢女爱。
图拉扬只能终日流落在平民百姓开设的酒馆内买醉,直到深夜才回家。
长期的这种生活让图拉扬的心理产生了扭曲,他开始怨恨让他落得今天这个地步的人,李天昊,魏松,利贝拉,还有卡迪尔。
今天他意外的在酒馆里发现了利贝拉,心中的怨气滚滚而出,他不禁后悔自己没有带着武器出门。可是一转念,图拉扬才发现自己就算带了武器也没有任何用处,就算图拉扬一向自视过高也不得不承认利贝拉是亚基军中第一的勇者,自己就算肢体健全也不可能胜过此人,更何况已经残废?
就在他如此转念的瞬间,利贝拉已经停止了舞蹈来到了他的面前:“我说怎么看着那么眼熟,这不是图拉扬大人吗?”
“你,你怎么看到我的?”图拉扬被他吓了一跳,颤抖着声音问道。
“如果说在所有人都欢歌笑语的地方独自一人喝闷酒还不够显眼,那在下要是连您身上的那股子杀气都发觉不了的话,就没法活到今天了。”利贝拉的语气虽然没有恶意,不过和善意也差了几个世纪的距离。
图拉扬的脸抽搐了几下,眼前这个男人的确不是自己能对付得了的。他勉强稳住情绪道:“你想怎样?”
利贝拉被他这么一问不禁笑了出来:“我想怎样?大人您搞错了吧?似乎是您先对我挑衅的吧?当然,你可以放心,我对教训一个残废没任何兴趣,我只是想问问你的动机。”
“是你,是你让在下失去了一切。”
“我?”利贝拉睁大了眼睛,图拉扬的话让他完全摸不到头脑。
“你没有及时援救,导致我被敌军俘虏。”图拉扬咬牙切齿的说出了理由。
利贝拉被气得笑了出来:“这真是像你一贯的思维!自己无能败北居然责怪别人救援不及!像你这种连承担错误的勇气都没有的人居然会统领大军,这才是亚基国最大的不幸!我告诉你,你要是想找把你推倒今天这个地步的罪魁祸首的话,那个人就是你的父亲!如果不是他有意要控制军队,也不会把没有军事才能的你推到军队里,如果他能让你从低级军官开始慢慢历练,或许你还能在失败中总结经验,一步一步成长,最后变成一个虽不出众却有实绩的将军。可他偏偏要给你铺平道路,让你一路青云直上,让你成了没有实际才能却好大喜功的统帅。如果他能舍弃自己的私欲,让你在政界发展,或许以你制定计划的能力,多年后也能够成为独当一面的人才。你会落到今天的这一步,正是他一手造成的!你如果无法认清现实,认清自己,那么你就只能像一滩烂泥一样继续苟活!那也不错,反正你变成怎样我管不着,只要你不继续祸害别人就是了。”
看着被说得哑口无言的图拉扬,利贝拉摇了摇头站直了身体:“兴致都被你搞坏了,我走了。”
图拉扬没有回答,他的精神已经完全沉浸到了另一个世界之中。利贝拉的话像一道闪电一样击中了他的内心,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像利贝拉这样和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他生平第一次开始审视自己,审视自己经历的前半生,审视这个世界。
利贝拉的话在图拉扬身上起了奇妙的变化,这也影响到了他的将来,虽然最后并没有完全向好的一面转变,可的确大大的影响到了图拉扬本人的生命,也影响了周遭的人们。
当然,造就这一切的利贝拉本人此时完全没有这个觉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