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府一战,异常惨烈。
城内守军非但不降,而且誓死不退,纵使以西北军之强盛,在攻城时也是死伤惨重。
不过这也让萧煜确定了一点,赵青八成就在渤海府中。对于这位生死大敌,萧煜可没有半点惺惺相惜甚至是手下留情的想法,在他看来,渤海府可以不攻,但是赵青必须去死。所以萧煜在西北军中颁布了必杀令,言称无论谁取下赵青的项上人头,直接封候,可传子孙,若有不愿封候者,也可对萧煜提出一个条件。
现在的萧煜已经不再在爵位这种事情上缩手缩脚,即便他不是皇帝,但是以如今的形势来看,东都易主只是时间问题,谁也不会怀疑这个爵位的分量轻重。若是萧煜能登上皇位,除了要返回草原的林寒,即便是蓝玉、徐林、魏禁、闽行这样的从龙重臣,也不过是授封一个国公爵位,最多在死后追封异姓郡王,如此大的功勋才仅仅是一个国公爵位,而杀掉一个赵青便可加封仅次于国公的列侯爵位,试问谁不动心?
一时间,西北军内部不乏摩拳擦掌之辈,即便是各位天人高手,也跃跃欲试,毕竟即便不封候,也可以换取西北王的一个承诺,尤其是这个承诺极有可能会变为皇帝陛下的承诺,其珍贵程度不言而喻。
至于萧煜为何不亲自出手,是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位于渤海府城外十里处的军帐内气氛凝重,帐内寥寥数人,不到而立之年就已经左右天下大势的萧煜,刚刚而立之年就运筹帷幄于天下之间的蓝玉,被萧煜召唤前来的三位暗卫高官,曲苍,唐春雨与般若,还有年纪轻轻就已经独自统领一军的魏禁,以衰朽道人之身参赞西北政务的明尘。
萧煜站在帐篷的最深处,面南背北。
在萧煜面前的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正是他们为了萧煜打下了现在的锦绣江山。
蓝玉站在距离萧煜最近的位置上,并不出彩的脸庞上透露出令人心安的从容不迫,自萧煜入主中都始,蓝玉就追随萧煜左右,许多影响整个西北乃至全天下的谋划,都是出自他的手笔。萧煜为主,蓝玉为辅,秋叶为外援,这便是西北草创之初的三驾马车。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萧煜权势日重,三人终究要彻底分出主次,秋叶离开西北返回道宗,蓝玉则是心甘情愿地被萧煜遮掩住锋芒,以辅臣身份继续留在西北。
现在的蓝玉,是西北的第二号人物。
萧煜稍稍偏移视线,越过蓝玉向后望去。站在蓝玉身后的是魏禁,也是被萧煜一手提拔起来的军方新贵。魏禁的叔父是魏迟,那个与红娘子纠缠不清,最终死在了萧煜手中的谋士,这也是魏禁要做一个孤臣的缘故。林寒可以肆无忌惮,可以跋扈嚣张,可以近乎公开的扶植亲信,因为他有一个贵为王妃的姐姐。魏迟则只能小心翼翼,谨言慎行,甚至是夹着尾巴做人,因为他的叔父是魏迟。
萧煜望着帐内众人,缓缓开口说道:“此番入关东进,东都是关键,直隶州是东都的门户,渤海府是直隶州的门户,赵青囤积重兵于渤海府,显而易见,若是易地而处,我也会将渤海府视为最后垂死挣扎的所在。”
萧煜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地图,继续说道:“如果将整个江北看作是一张棋盘,东都是天元,那么渤海府就是敌我双方的胜负手。只要攻下渤海府,接下来的直隶州城,那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即便是东都这座天下第一雄城,也会陷入我西北大军的合围之中,成为一座名副其实的孤城。到那时,任凭东都如何城高池深,只要我们围而不攻,没了漕运支撑的东都,陷落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萧煜望向魏禁,沉声道:“文则,你最善用奇,这次由你攻打渤海府。”
魏禁抱拳道:”诺。”
萧煜接着说道:“如果发现赵青的踪迹,若是能活捉最好,若是不能活捉死的也行,记住,这是大事。”
魏禁再次抱拳拱手,“魏禁定不负王爷所望。”
萧煜望向蓝玉,“中军那边,还是要瑞玉你亲自过去坐镇才行。”
蓝玉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拱手,脸色平静。
“至于闽行那边,瑞玉你用我的口气写一道谕令,略作督促。”萧煜沉吟稍许后说道。
蓝玉点头应下。
萧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曲苍留下,其他人各行其是去吧。”
帐内众人齐声应诺,然后各自退去。
曲苍垂手而立,等着萧煜吩咐。
萧煜沉默片刻,说道:“我要去梅山,你给我准备一身白麻孝服。”
曲苍低头道:“诺。”
萧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另外,过几日王妃也要随军前往东都,你现在赶回中都,准备一下。”
曲苍一愣,然后正色沉声道:“王爷放心,属下绝不会出半点纰漏。”
萧煜挥手道:“去吧。”
曲苍徐徐向后退出大帐。
萧煜转身朝大帐深处走去,拿起案几上的破阵子,拔剑三寸出鞘,剑身在略显昏暗的大帐中泛起一道冷冽寒芒。
萧煜凝视着这道寒芒,轻轻摩挲着剑柄,怔怔出神。
这把破阵子是方璇留给萧煜的遗物,虽然是儒门四十八神剑之一,但是随着萧煜的境界不断攀升,已经很少被萧煜持之对敌。
过了许久,萧煜将破阵子重新归鞘,轻声自语道:“老伙计,这次咱们又要并肩而战了。”
——
一名东都来客在这个初春时节登上梅山,没有登顶去大名鼎鼎的赏梅台,而是在半山腰就停下了脚步。
人生百年如幻,百年之后万事皆休。
不管外面如何风云变幻,梅山还是当年的梅山,梅山上的孤坟还是当年的孤坟。
这位看上去大概是不惑年纪的不速之客,站在孤坟前,默然不语。他的脸上没了往常的威严和漠然,反而多了一丝沉沉的暮气。
孤坟中躺着一名女子,在前些年,女子的儿子还会来祭奠扫墓,不远处青景观中的老道也会帮这座孤坟除一除草,只是后来女子的儿子走得太远了,赶不回来,老道也已经离世,这座孤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坟。
萧烈俯下身,将坟上的些许杂草除去,轻声自语道:“让你一个人孤单这么多年,是我不对,不过用不了多久,咱们一家三口就要在这儿团聚了,说不定我还要躺进去陪你。”
杂草除尽,萧烈站直身子,语气转为平静,说道:“当然,若是萧煜不争气,便是他躺进去陪你。”
有风吹过,如泣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