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又是一场鹅毛大雪落下,大雪满江北。
中都和东都双方都没有在这个时候掀起战事的意思,使得江北战场上迎来短暂的宁静。萧煜移帐至齐州崂山,并在崂顶太清宫召开西北最高军机会议。
与会者有西北军左军主将魏禁,左军督军明尘,西北军右军主将闽行,右军督军李宸,中军副将林寒,中军参赞同知陈涵,中军督粮官博努,暗卫都督曲苍、李如松、唐春雨,以及新近归附的沈秀、孙知化和张海九等人。中军军师蓝玉因为前往锦州的缘故,未能参加。
军机会议的内容乏善可陈,先是一众将官各自总结情况,然后便是萧煜的一言堂,大概内容便是因为连绵大雪的缘故,西北军无法在这个冬季展开最后的攻势,大概要推迟到来年,等待冰雪消融之后,再行进攻直隶州。攻下直隶州后,便是顺理成章地入主东都,成就霸业。
在座的西北军将领官员,对此都早有预料,如果说萧煜以前遮遮掩掩,只是把这些大逆不道的诛心之言放在私底下与心腹说,那是因为萧煜还怀了几分既当****也立牌坊的心思,那么这次的军机会议就是把以前藏在心底的心思挑明,然后正大光明地摆在桌面上。
萧煜之心,路人皆知。
西北所图,昭然若揭。
军机会议结束之后,诸将离去,只剩下萧煜仍旧滞留于崂山。
几乎就在同时,远在直隶州的赵青也在自己的官邸中迎来了一个客人。
一袭深青色道袍,花白头发,随意背了一柄木剑。
剑名玄阴斩灵。
赵青为老道人斟上一杯清茶后,轻声问道:“大真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否?”
大真人乃是道门尊称,除非特例,否则不入逍遥地仙境界不可称大真人。如今道门中,除了玄尘和冰尘二人,其余大真人皆是逍遥境界。只是道门全力辅佐萧煜,自然不会有大真人来与赵青接洽,那么此人的身份也就水落石出,正是叛出道门的原天枢峰峰主青尘。
送掌教真人登天一战之后,身受重创的青尘便蛰伏起来。在参战的四人中,青尘看似受伤最重,半个身子被天雷劈中,实际上伤势最轻,只是体魄之伤而已。而上官仙尘看似只是被颠倒了一下,但实际上却是体内气机逆行,伤及根本,伤势最重。所以在这段时间里,上官仙尘音信全无,刁殷在后建局势天翻地覆的情形下也不曾露面,牧观亦是深居简出,反倒是青尘第一个重新现世。
青尘举起茶杯轻抿一口,淡然道:“谈不上无恙,不过也不碍事。”
赵青点点头,接着问道:“不知大真人此番为何前来?”
青尘放下手中茶杯,看了眼这位被东都朝廷私下称作是直隶王的年轻人,开门见山道:“张载已经死了,死在萧煜的手里,下一个死在萧煜手下的人是谁?萧烈?还是你,赵青。”
赵青脸色阴晴不定。
青尘曼斯条理地说道:“萧烈不会死,毕竟他是萧煜的老子,父子之间的事情,外人是说不清的。若是萧煜胜了,他多半会手下留情,让萧烈安度晚年。可你不一样,大不一样,你只是一个外姓人,与萧煜非亲非故,或者说积怨多年。萧烈不能杀,皇帝也不好轻动,但总要有个人站出来承担罪名,然后去死,那么就只能是你,也只有你最合适。”
被青尘毫不留情地点破心思,赵青脸色已经是铁青一片。
青尘接着说道:“已经死了的张载救不了你,还活在世上的萧烈也救不了你,能救你的,只有贫道。”
赵青沉默许久,然后一揖到地,缓缓开口道:“请大真人救我。”
青尘平声静气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萧煜重功利而轻生死,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弱点。”
赵青抬起头,迟疑道:“大真人的意思是?”
青尘轻笑一声,“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轻生死则无畏,无畏则少防备,故而易破光明正大之敌,却难防鬼蜮伎俩,贫道上次差点取了萧煜的性命便是明证。如今萧煜距离功成只有一步之遥,他只会把目光放在东都,而不会低头看着脚下。”
赵青的眼神骤然明亮起来,喃喃道;“若是能杀得萧煜,西北自是不战而败。”
青尘忽然说道:“萧煜如今正在齐州崂山。”
赵青几乎下意识地望向自己身后墙上的那副江北地势舆图,齐州已经被绘成了赤红的颜色,鲜红欲滴,而崂山几乎就在齐州的最深处。
青尘也随之望向那副舆图,平淡道:“海上崂山,大名鼎鼎。不过东海有岛,数有三十六,其居首者,名为碧游。”
也不知是兴奋,还是震惊,赵青竟然微微颤抖起来,视线死死盯着舆图上的崂山位置,声音微微嘶哑道:“大真人可是已有良策?”
青尘微微摇头道:“时机未到。”
赵青略感失望。
青尘接下来的一番话却又让他喜出望外,“不过未雨绸缪,也该着手准备了。”
——
如果说齐州、直隶州、豫州等地都是鹅毛大雪,那么东北三州的雪花格外的大,几乎就是雪花大如拳。
位于锦州的佛门今日格外热闹,许多僧人在清扫山门前的积雪,因为今日有客前来。
就在昨日,闭关许久的主持牧观,忽然出关,言称有客前来,并召集了不空、金刚智、善无畏三位首座。
当年牧观能从上代主持手中夺权,这三位佛门首座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三人都是逍遥境界,而且三人擅长布阵合击之法,三人联手之下,便是牧观也难以取胜,当年便是此三人在上代主持身上设下禁锢,致使他的境界跌落巅峰,被半囚禁于白马山的佛门遗址之中。
相较于道门的派系林立,魔门的勾心斗角,以及儒门的四分五裂,佛门内部还算平稳,六位首座之间虽然泾渭分明,但却没有太多争斗,对内先不去说,对外多半是态度一致。
尤其是涉及到当年的佛门阴私之事,自然更是如此。
至于说什么佛门清静之地,怎么会有如此不堪之事?那么为什么佛门就不会有或者不能有藏污纳垢的事情呢?毕竟和尚也是人,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争斗,有争斗就会有胜有负,输掉了的人,结局自不用多言。
今日,牧观和佛门三大首座共同等待贵客登门,算是给足了道宗面子。
山下,三人已经可以望见那五尊气势恢宏的横竖三世佛佛像。
在这五尊佛像之下,便是巍然佛门。
三人中唯一一个女子忽然停步不前,望着佛门的山门,怔怔出神。
佛门很大,除了主体建筑,周围还附有许多小型禅院。
她在十二岁的时候被家人送入其中的一座禅院,在这儿她渡过了十年青灯古佛的时光。
当年那个叫慕容萱的少女,在这儿长大。她的授业之师青灯曾经对她说,既然入了佛门,即便是俗家弟子,那也是半只脚踏入了空门。所以她在这段时间中只剩下一个名为“慕容”的姓氏,渐渐忘却了自己的名字。
就像此时站在他身边的男子,姓名颠倒了,人生之路也随之天翻地覆。
直到今日,她已不再是佛门中人,并且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名字。
她叫慕容萱。
她今日代表西北和道宗而来。
与她同行的二人是秋叶和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