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天上的神仙如何打架,地上的凡人们都从未停下过自己的脚步。
简文三年四月,在历时三个月后,蓝玉大军终于摆脱了湖州泥潭,过蜀州,回师汉中。
在萧煜成功将徐林架空之后,西北军之精锐精华尽在西北王亲军已成公认事实,自萧煜亲自领军攻打湖州,作为萧煜亲军的西北军精锐就尽数前往江南,以至于西北内防空虚,这也才给了牧人起以可乘之机。
现在,这支精锐嫡系终于回来了。
至此,萧煜麾下的三大行营掌印官尽数汇聚于汉中,其中又隐隐以兵力最盛的蓝玉为尊。
此时,集结在陕中的西北军军力也达到了恐怖的十四万之众。
而査莽据守陕中的兵力仅仅只有三万而已。
早在林寒率领剑阁行营抵达汉中时,査莽的东北军就已经无力正面一战,只能据城而守,虽然日后略有兵力补充,但在兵力上还是存在着巨大差距。而在蓝玉成功回师之后,双方近乎五倍的兵力差距,已经达到了一个无法弥补的程度。
以前闽行和林寒的八万大军不敢轻易冒进,是因为面对东北军无必胜把握,若是绕开陕中直接救援中都,一旦战事不利,然后被査莽从后面截断退路,那就是个全军覆没的下场。但现在不同了,西北军精锐尽至,不敢言必胜,但绝不会败。
蓝玉卸任王相府左相之职后,现在的官称为总督湖州军政事,权江陵行营掌印官,加左都督衔。按照大郑官场传统,蓝玉以文臣身份代掌兵事,若是独领一军,则要称帅,蓝玉字瑞玉,则要称之为瑞帅。只是此番南征实则是萧煜亲自出征,故而不能称帅,只能以督师称之。
虽然现在湖州已经放弃,蓝玉这个湖州总督也变得有名无实,但有一条在西北不会变,在平级同僚中,手中兵权决定声音大小,蓝玉没了湖州,却还有江陵行营的六万精锐,远胜闽行和林寒,而徐林这位名义上的军方第一人虽然被林银屏起复,但随着萧煜的醒来,再一次大权旁落。可以说此时的蓝玉已然完成了从西北文臣第一人到西北文武第一人的转变。
蓝玉大军抵达汉中后,只是略微休整五日,同时蓝玉也着手将三大行营整合一处。
五日后,蓝玉将十四万大军整合完毕,以三大行营老底子为骨干兵分三路,中路以江陵行营为主,辅以另外两大行营的三万步卒,蓝玉亲自坐镇,攻打査莽所在的陕中,而另外两路则是由三大行营凑出来的四万清一色骑军,分别由林寒和闽行各统领两万,绕过陕中,直插牧人起大军所在的西河原腹地。
这次的骑军可不是魏禁临时拼凑出来的杂牌骑军,而是实实在在的西北精锐,仅次于虎营的萧煜亲军。
大郑第一骑军。
料峭春寒还未退去,西河原的地面仍旧是冷硬冷硬的,像铁一般,即便是一锄头下去,也只会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这便是西北的土地,与温润江南截然不同的苦寒西北。
这儿没有吹面不寒的杨柳风,只有像刀子一般的塞外西风。
这儿没有软绵绵的沃土流水,只有冷硬如铁的沙尘戈壁。
这儿没有雍容似天潢贵胄的大江,只有饱经沧桑如百战老兵的青河。
这儿没有六朝故都的江都,只有常年征战的中都。
只有在这样的土地上,马蹄才会踩踏出如雷一般的雄浑气势。
四万骑军回到西北的土地上,十六万只马蹄踩踏在大地上,就如同二十四万道雷声同时响起,继而这十六万道雷声汇聚成一道,震天动地。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对这道雷声感到震撼和畏惧,也有人要试一试西北铁骑的锋芒如何,到底是不是一只虚有其表的纸老虎。
原本在査莽麾下的徐戥被换防至七星寨一带,刚好处于林寒大军前进路线上。上次汉中之战,徐戥险些命丧林寒麾下都统石勒之手,此次狭路相逢,可谓是冤家路窄。
徐戥算是东北军的少壮派将领,用兵果决善战,深得东北二号人物査莽的赏识。七星寨无险可守,而徐戥又不愿不战而退,更何况冤家对头石勒就在来犯的西北军中,所以徐戥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率军与西北军来一次正面骑军大战。
不同于西北的内部派系林立,都督遍地走,都统多如狗,东北军的都督还是很金贵的,不算大都督,只有左右两都督而已,右都督是个当年陪着牧人起出生入死的老将,现在只是挂着右都督的名头,基本上已经不再理事,而前任左都督査莽则在不久前成功升任大都督,左都督之位如今已是空悬。都督之下便是各大实权都统,各自领军数千到两万不等,而此时徐戥麾下便足足有一万五千骑军,跟何况还有另外两位都统正在向七星寨靠拢,若是没有意外,七星寨可以集结超过三万的兵力。
兵力大致相当的情况下,徐戥不认为自己会输。
后建没有战胜东北军,西北军也不可能战胜东北军。
林寒因为长时间跟在萧煜身旁耳染目睹的缘故,性子很像萧煜,但有一点却是不像,那就是他从来不会行险,可以说他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奉为第一要旨,故而此次大军出征,实际上是石勒率军一万先行,林寒率军两万于后跟进。
徐戥认为东北军不会败,而石勒也不认为西北军会输。
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做了同样的决定。
正面一战!
不过不同于徐戥预想中的数万人会战,石勒要在林寒大军抵达之前就击溃徐戥,攻下七星寨。
在东北军另外两名都统所部还未抵达七星寨的情况下,徐戥不得不与石勒展开了一场真正意义上的东西骑军大战。
一马平川的西河原极为利于大队骑兵冲锋。
近乎三万余的骑军对垒,放眼望去,兵戈铁马漫无边际。
身着漆黑玄甲的石勒立马于阵前,眯眼望着对面的那杆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徐字大旗,握拳抬起一臂。
全军肃然。
这些从军多年的西北精锐老卒们下意识夹紧马腹。
对面一身明光铠的徐戥提着一杆铁枪,原本枪尖指地,猛然抬起,向前一指。
几乎就是同时,石勒也向前一挥手。
两支黑压压的骑军阵列如同两道一线潮开始对向前冲。
东北军和西北军均是沉默地冲锋着,一直到马上要接触时,才骤然爆发出一阵让寻常人心惊肉跳的呼啸声。
无数呼啸声音最终汇成一个字。
“杀!”
文人读史,总觉得史书中的杀声震天、蹄声如雷是夸大之言。可只有真正亲临其境,才会明白这八个字是何等的苍白无力。
这样的以人力构建出的壮观景象,甚至不亚于某种程度上的天地之威。
这样的骑战,无论谁胜谁负,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七星寨一役,堪称惨烈。
西河原上的马蹄雷声起了又落,落了又起。
从清晨时分的两军对垒,到大约辰时时分的两军接触,然后一直厮杀到了午后。
当厮杀声渐渐弱下去的时候,只剩下遍地残尸,血流如河。
石勒所部以阵亡三分之一兵力的代价成功攻下七星寨,徐戥率领残部仓惶逃往清水寨。
次日,林寒抵达七星寨,下令将所有降卒尽数坑杀。
同时在七星寨外筑起了一座京观。
从此战始,西北军的反攻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