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姓真人一步掠出,周身已经是金光四溢,面容笼罩于一片金色之下,漠然庄严。
请神一道,根本所在也是香火愿力,不过又与白莲教直接汲取香火愿力的方式大不相同。道宗三代掌教就曾明令天下修道者不可依仗神通,行在世称神之事。既然不可在世称神,自然也就无香火愿力一说,所以神道一脉在道门之中便只能由凝聚愿力成就真神变成了不伦不类的请神。
请神,请的是哪路神仙?自然是自家的祖师爷,可诸多祖师爷们不是坐化,就是飞升,又哪里请的来,故而请神其实请的是凝聚在祖师神像上的香火愿力,名为请实为借,这样既不违反道宗三代掌教定下的规矩,又能使用香火愿力,算是取了一个折中之法。只不过既然是借,自然有还,请神之后,香火愿力要物归原主,不可如白莲教众那般存于己身。
至于请神的威力大小,一则是要看请神者的修为高低,毕竟池塘的深浅决定了盛水多少,二则是要看所请神像蕴含香火愿力的多少,若是一般小道观的神像,蕴含的香火愿力只能说聊胜于无,可若是道宗都天峰祖师殿中的道祖像,让一名天人巅峰直接踏足逍遥境界也绰绰有余。
这次孙姓真人所请之神虽然比不上祖师殿的道祖像,但却是江南道门紫荣观中的道祖像,香火之鼎盛,在整个大郑亦是屈指可数。
萧煜望着那位孙姓真人身上犹若实质的金光,若有所思。
杜明师抚须道:“孙成嘉,天人巅峰的境界,负责镇守江州道门。至于对面拦路之人,则是平均将军张福。”
萧煜点点头,轻声道:“原来大名鼎鼎的平均将军果真是白莲使,那天补将军陆林?”
杜明师颔首道:“红巾军两名首领的真实身份的确是白莲教圣子座下白莲使,圣子势大并非虚妄之言。”
孙成嘉掠至那庄稼汉子面前,周身的金光已经粘稠厚重如水银,面对身高一丈,状若疯魔的张福,在气势上丝毫不逊色半分,单手一拧,如水银倾泻般的金光化作一把长剑,猛然上挑,轻喝一声,“起!”
一剑可挑山,随着这声轻喝,地面下有轰鸣声响起,一根巨大岩石地刺升起,猛地刺向张福。
气态骇人的张福嗤笑一声,元气外放,右脚轰然踏出,踩在这根地刺上,顿时溅起碎石无数。
张福暴喝一声:“给我破!”周身元气暴涨,长靴破碎,踩在地刺上的右脚化作一只足有三人大小的巨大兽蹄,轰然下压。
轰隆一声,烟尘升起,这根足有三人合抱的地刺竟是被他一脚生生踏碎。
漫天烟尘,弥漫四周,夹杂着元气残留的碎石四溅,在落地后砸出无数细小坑洼,此时孙成嘉周身金光已经化作一副实质的金色盔甲,右手持剑,左手掐决,一道道符咒被打入剑上,剑身上升起一道如不断跳动的光焰。
煌煌如天将下凡尘。
另一边,赤着一脚的张福则是双眼猩红,让人不敢对视,红巾军都知道平均将军张将军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好人,虽然作战勇猛,但平日里与人相处都是和和气气,从不与人交恶。却不知道二十年前的张福曾经在一日之内屠尽八百人,其中有身负修为的正道弟子,也有无法无天的邪道人物,更有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一身戾气血债已经到了高僧大德也无法度化半分的地步。
张福狞笑一声,脚下轻点,掠向张成嘉,同时周身三百六十处窍穴中有血雾疯狂涌出,散而不乱,凝结成一条似龙似蛇的猩红匹练,围绕着张福游弋不止。他伸手抓住这道猩红匹练,一抖一甩,这道血红便如一道长鞭,裹挟着滚滚血腥和杀意,扫向如天将一般的道宗真人。
孙成嘉冷笑一声,这血鞭看起来气势骇人,可终究是邪魔歪道,又岂能吓住贫道?手中金剑暴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为三丈长短,带着熊熊金焰的一剑如雷霆万钧,朝张福横扫而去。
金剑与血鞭撞在一起,血鞭瞬间消融,化作一道血色洪流,将孙成嘉整个人卷入其中。
孙成嘉心中一惊,急忙收慑心神,以金光化作三面盾牌,护在自己身周。
不过血色洪流中似乎蕴含有腐蚀之力,三面金色盾牌在一波接一波的血流冲击之下,正如白雪一般飞速消融,虽然深陷其中的孙成嘉不断挥动手中金剑,金光翻涌,每一剑都能迫使血潮向后退去,但却迟迟不能打开一道出口,一时间陷入僵局。
就在此时,东湖别院中又有两道身影飞掠而出。
一男一女,不出意料之外,正是白莲教圣女坐下白莲使徐鸿儒、唐悦榕。
萧煜脸色漠然,身形依然挺立,挥了挥手道:“紫老,去接应一下孙真人。”
紫水阳手持乌木杖,默然点头后,长掠而去。
萧煜转头对杜明师说道:“杜真人,看来这次比起咱们预计的还要多出两人。”
杜明师不以为意道:“恐怕王爷早有预料。”
萧煜不置可否,只是平静道:“唐悦榕,在四位白莲使中,不管是战力还是境界,都是最弱的一人,可以说若不是她有一个做圣女的姐姐,自己也是出身唐氏嫡传,恐怕还坐不稳白莲使的位子。”
一名站在萧煜身后的年轻男子轻声道:“王爷,般若愿意一试。”
萧煜摇头道:“般若你只是履霜境界,唐悦榕再怎么不济,也是天人境界的高手,你不是她的对手,退下吧。”
般若脸色略微失落,不过却再未多言。
还有句话萧煜没有明说,如今的般若已经算是张雪瑶身边之人,又与红巾军中的魏献计和张定国两人交好,萧煜还不想毁去这颗举足轻重的棋子。
萧煜自嘲地笑了笑,看来自己还是小觑了白莲教啊,这才刚开始,就要被逼得自己亲自出手了。
萧煜腰间左刀右剑,他伸手握左侧刀柄上,拔刀三寸出鞘。
长刀黑玄,通体玄黑,有血光涌动,刀上煞气距离死气只差一线,以魔教秘传易玄冥气催动,相得益彰。
萧煜一提,黑玄彻底出鞘。
刀气夹杂着阴诡的血气,围绕着萧煜,四散游走。
萧煜手持黑玄,长掠而去。
手中提剑的唐悦榕骤然心生警觉,手中长剑一抖,眨眼间在身前十丈处补下近百道剑气,细细密密交织成网,静待萧煜自投罗网。
下一刻,萧煜冲入落网,手中握着黑玄,一刀下劈。
轻描淡写地破开剑气织就的大网。
一刀再劈。
森然黑玄瞬间来到唐悦榕的面前,没想到萧煜能如此轻松破去自己剑网,唐悦榕仓促之间只能横剑格挡。
一道金属铮锵声响,唐悦榕双脚不离地面,身形却向后退出二十丈。
悍然入场的萧煜停住脚步,抬起的左手手腕上系有一根如血红线,红线另一端连接在黑玄的刀首上。
此时那柄将唐悦榕斩退二十丈的黑玄刀尖朝下,正安静地悬在萧煜手腕之下。
停住身形的唐悦榕脸色冷厉。
眼神深处带着一抹隐晦阴沉的萧煜淡笑道:“唐姑娘,来而不往非礼也。今日一刀,萧某还礼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