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考特老头带着菲斯特与莉莉安娜出发了。这老头子在帝国军里地位似乎真是有些特殊,他带着两人走出军营,竟然连上前询问的人都没有。再联想到老头口气巨大,连那样一头龙螈似乎也没放在眼里,以及他对教廷内幕的了解程度实在有些太高,菲斯特心里就有些怀疑,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莫非是洛门教廷出身?
但他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对。洛门教廷是什么地方?最神圣、尊贵、高洁之地,号称地上天国,教廷里哪怕一个普通神职人员,也绝不至于这么一副蓬头垢面的邋遢模样……那么,难道他是跟迪里尔元帅交好?
嗯,这个思路多半应该是对的,迪里尔元帅是战俘、奴仆出身,跟这个邋遢老头谈得来就不算什么奇谈怪论了。
“喂,老头!”菲斯特决定迂回出击,问道:“迪里尔元帅说他曾经是个战俘,还做过军中奴隶,你知道这件事吗?”
斯考特老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迪里尔元帅本人不是很喜欢谈起这件事,但似乎却并不介意别人提起……你对此很有兴趣?”
“啊,是的,当然有兴趣,这样的传奇人物,他能有今天的成就,一定是非常励志的故事。老头,反正还有这么远的路,要不你就跟我说说?”
斯考特老头显然不知道菲斯特的打算,或许的确路途无聊,便开口道:“那么大概要从是三十多年前说起……”
斯考特老头于是开始说迪里尔元帅早年的故事:在魂雅迪王国(注:霍布斯皇帝三大王冠领地之一)南部的比纳城,有一位盲眼的寡妇,和他高大魁梧的儿子相依为命。儿子子承父业,是一名比纳城领主的矿井中一名普通矿工,因为在教廷的测试中,他在魔法方面似乎没有天赋。不过这也算是一份光荣的工作,唯一可惜的是报酬却并不可观,因此他的母亲还需要靠出售浆果蛋糕来贴补家用。没错,这个儿子,就是迪里尔。
他们辛勤劳作,自给自足;你这种贵族出身的小子可能不知道那些普通人很少能有第二套衣服穿,住的房子每逢下雨也必然是屋外大雨,屋内小雨,但他们却因为自己的勤劳而完全不担心这些问题。然而迪里尔可不会因为这点还算安逸的生活就满足了。他一直期盼着有一天自己能得到上天的垂青,收获一份大礼。不上工的时候,他喜欢和朋友们在酒馆里把酒言欢,掷骰玩牌。他的身影吸引了不止一个美貌的平民姑娘——但是没有一个能被他看上眼。他也只是一个出身平凡农民家庭的年轻人,甚至算不得英俊,只是因为强壮高大才引人注目。有传言说他体内有一部分贵族的血脉——他的外祖父据说是某个小贵族的私生子。
迪里尔二十岁的那年,一件喜事降临了比纳城——领主和夫人喜得千金。
一位女公爵,人们传颂着,我们有了一位女公爵!因为对于比纳城来说,一位女性继承人将会给他们带来和平和繁荣,这在王国的边疆大城里是非常值得庆祝的事。
很快便到了王室传统的册名典礼,矿场停工放假,迪里尔冲回家洗了个澡,并换上他最漂亮的衣着。“典礼一结束我就回来告诉你!”他向不能参加典礼的母亲保证道。她重病在身,自然不便去人多的地方,而几乎全城的人都涌去参加庆典了;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儿子啊,”她说道,“你走之前,帮我找个牧师或者医者来吧,不然的话你还没回来我就撒手人寰了啊。”
迪里尔大吃一惊,冲到母亲床前,这才注意到她发着高烧,气若游丝。他不假思索地撬开一块木板,那是他们的小储藏室。剩下的钱请一位牧师似乎还有点不够,他只能先赊帐了。迪里尔抓过他的斗篷,匆匆出门。
满街都是涌向神谕树林的民众,与此形成鲜明对比,教堂冷冷清清,闭门谢客。“典礼期间暂停开放”,这么一块牌子挂在门口。
迪里尔在人群里左推右挤,终于找到一名穿着棕色长袍的牧师。“典礼结束了再说行吗,我的兄弟?”牧师匆忙地拒绝着,“如果你足够慷慨我会很乐意去治疗你的母亲。你知道的,领主大人要求所有的神职人员参加典礼,我也不能例外,我可不想惹恼他。”
“我母亲生命垂危。”迪里尔苦苦哀求,“领主大人不会注意到一个低阶牧师缺席的。”
“话虽如此,但是主教大人会在乎的,他认识这里所有的修士。”牧师不耐烦地回答道,一把扯过被绝望的迪里尔拽住的长袍,随即消失在了人群中。
迪里尔又找了几个牧师,甚至找了几个法师,但他们都是同一套说辞。争执中,全副武装的卫兵们开道经过,用手中的长枪把他推到一边,迪里尔意识到领主仪仗队正在这边走来。
当城主的马车经过他面前的时候,迪里尔冲出人群,大声吼道,“大人,大人!我的母亲就要死了!”
“在这个喜庆的夜晚,我不准她这么做!”领主大喝道,随即哈哈大笑,他朝人群扔出一大把钱币,人群欢呼着疯抢起来。迪里尔站在马车旁,甚至可以闻到领主气息中的酒气。而马车车厢里的另一边,领主夫人刚好在给婴儿喂奶,她眯着眼睛看到迪里尔站在那里,不由得勃然大怒。
“卫兵!”她尖叫起来,“把这个小流氓赶走!”几只粗暴的大手立刻包围了迪里尔,一顿拳打脚踢后,眼冒金星的他被丢到了马路旁边。
迪里尔忍着头疼,尾随着人群,站在一座小山上目睹了整个册名典礼。他看到远远的山下,那些棕色长袍的神职人员,还有蓝色长袍的法师们,都聚集在那些名门望族的队伍当中,显然他们是被这些人请走了。
莫特妮。
迪里尔的耳朵里模模糊糊地听到了这个名字,他看见高阶牧师将襁褓中的婴儿举起,让她沐浴在双月交汇的祝福下:月亮正在升起,太阳正在沉落。
“看啊,莫特妮女士,比纳城的天命之女!万能的圣父,请赐予她祝福与忠告,保佑她永保比纳城平安,保佑她仁慈睿智,保佑她合家幸福。”
“保佑她,保佑她!”全城的人在领主和夫人的带领下高举双手,齐声颂唱。
只有迪里尔一言不发地站着,低垂着头,他知道他心爱的母亲已经离他而去了。他默默的发誓要让领主付出代价,他要为母亲毫无必要的死亡讨回公道,那个叫莫特妮的女孩必将成为他的新娘,为他生儿育女,让他母亲的后代统治比纳城。
典礼结束后,他冷冷地注视着皇家仪仗队返回皇宫。他刚巧又看到了那个他第一个哀求的牧师。迪里尔给了他身上所有的钱,并许诺治好之后还有更多,牧师满心欢喜地跟着迪里尔回家了。
然而迪里尔的母亲已经死了。
牧师叹了口气,悄悄地把钱袋塞进自己的袖口里。“我很遗憾,兄弟。你不用付剩下的钱了,我帮不了你什么忙了。似乎——”
“把钱还给我!”迪里尔咆哮道,“你不配得这些钱!”他举起右拳威胁道。
牧师后退两步,喃喃做声准备释放什么魔法,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念出三个字,迪里尔就一个箭步窜上前,结结实实给了他一记正面重拳。牧师直挺挺地倒下,他的脑袋“嘭”的一声撞到了壁炉外围的石头,当场毙命。
迪里尔抓过钱袋,逃离了城市。他一边跑一边像是术士在念咒一样,“莫特妮”他不停地重复着这个名字,“莫特妮,莫特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