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烈烈、朔雪飞扬,澶州城外的荒野上,到处都是契丹大军的木垒营寨和毡布帐篷。
此时,已经是辽国南院大王萧挞凛率七万兵马抵达澶州的第三天,激烈的攻防战也终于拉开帷幕。
之前那三天的时间里,辽军一直没有对近在咫尺的澶州做出任何动作,反而分兵多路,突袭了附近的几座军堡,把一众准备在旁观战看热闹的宋朝边军修理一番,打的他们全都纷纷向更后方退却,躲入澶州南边的几个城池之中,不敢再轻易露头。
等到扫清了周边障碍,萧挞凛这才指挥着主力部队,气势汹汹的发起对澶州的攻势。
原本,杨延昭等人判断,辽军之所以先打周边,单纯是为了切断各军增援的通道,最大限度孤立澶州,好方便形成围困之局。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契丹的目的却并不仅仅如他们所想的那样,只是扫荡而已。
之所以多等了三天,是因为辽军在制造攻城器械。
按理说,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往往善于在平原旷野上进行大规模的骑兵作战,长途奔袭、来去如风。相反,对于中原政权的坚固城池,一板一眼的打攻城战,则是那些马背上的民族最头疼的事情。
契丹也同样如此,他们的优势在于骑战,步战则是短板,至于攻城器械更不用说,能有几部云梯和小型投石机,就算是高端装备了。
但是今天,攻打澶州的辽军却大不一样。三天时间,他们居然造出了高达十几米的巢车,而且数量足有二十多部!那些巢车样式虽然简单,可是设计却颇为精巧,巢台上能站七八个射手,高度远超澶州城墙,不用抵到近处,也能对城中守军形成居高临下的打击。而巢车的出兵口则恰好与城墙墙垛持平,只要靠住城墙,契丹战士便能沿着巢车内部的楼梯爬上去,轻而易举登上城头。
除了巢车之外,辽军还造了几台大型冲城车,利用牛皮带子和粗壮巨木,简简单单固定起来,便成为轰击城门的最佳利器。
这些手段往出一摆,顿时令澶州的宋军有些措手不及。双方上午开打,不到吃午饭的时候,辽军已经三次冲上城头,与宋兵展开近身激战。
幸好镇守此地的是名将杨延昭,而宁边军与速援师又都是能征善战的劲旅,否则不用等到太阳落山,澶州城恐怕就要落入敌手。
面对辽军出其不意的攻势,杨延昭临危不乱,连番派出精锐战力,硬是将冲上城墙的契丹人连番赶了下去,同时命敢死队拼尽全力,用火油弹捣毁了七八台巢车,这才千难万险的熬过了第一天的攻防厮杀。
日头西斜的时候,奋战一整日的辽军终于收兵回营。对他们而言,今日的成果已经非常不错,原本也没指望一次便可拿下杨六郎守卫的城池,但能够数次杀上城墙,大门也被撞松了半扇,完全可以说是意外之喜,极大提振了攻城方的军心士气。
有今天的战果打底,破城指日可待,不用慌。
看着陆续撤走的契丹人,杨延昭面沉似水,站在澶州城头上许久没有言语一声。他身后的杨宗保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这也太奇怪啦!辽军什么时候学会了如此厉害的进攻手段,居然险些让他们一战破城!”
“之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况吗?”郑卢雅问道。
杨宗保摇摇头:“我随父帅戍边多年,根本没见过如此犀利的攻城器。别说契丹,就是咱们大宋的能工巧匠,也未必造得出来!”
站在另一边的赵亮心道:我靠,可恶的上官雪明,肯定是他搞得鬼!
这些巢车和冲城车虽说不是现代科技,但也总有跨越时空的嫌疑,除了叛逃契丹的穿越者,还有谁能帮助辽军一夜之间提升攻城的水平呢?
想到这里,另外一个担忧升上了赵亮的心头:上官雪明会不会从根本上彻底改变眼前的历史。
尽管澶渊之盟表面上看是宋辽两家打了个平手,甚至因为“岁币”的缘故,宋朝还算吃亏的一方。但此后两国上百年的边疆和平,绝对不是靠乞求和供奉换来的,而是在澶州这个地方,宋军真的揍疼了契丹人,以至于不可一世的辽国铁骑也只能接受停战谈判。
所以说,打赢辽军,才是历史走向唯一的选择。但是,现在有了上官雪明这个变数,宋军还能不能取胜,进而换来宝贵的和平盟约,一下子成为了不可预测的悬念。
赵亮仔细回忆着曾经读过的北宋历史,忽然记起一事:好像就是在眼下这个时间节点,契丹名将、担任辽国南京统军使的萧挞凛,被澶州守军用巨弩射中头部,重伤身亡。南院大王的死,对于契丹上下来说绝对是巨大的损失,不仅全军士气遭受打击,就连萧太后也辍朝五日,萌生退意。
可以毫不夸张的讲,射杀萧挞凛,是促成澶渊之盟的重要因素之一。赵亮不禁有些担心:我靠,上官雪明那家伙估计也知道这件事,倘若他有意护着萧挞凛周全,不让他有机会靠近攻城的第一线,那么就绝对不会被宋军给狙击了,而这场仗也定然要持续的打下去,直到打出另一个与历史记载截然不同的结果来。
乖乖隆地咚,煎饼卷大葱!这回怕是要出大事儿啦!赵亮暗暗感觉情况不妙,他虽然因为之前强行穿越,被局里定成了叛徒,还被大宋处的探员前来抓捕,但是从内心深处讲,赵亮仍旧有一名反穿越特工的觉悟。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上官雪明肆意改变历史,自己却坐视不理。
想到这儿,赵亮连杨延昭他们讨论防御策略都顾不上参与了,脑子里略微了盘算两圈,便连忙问道:“澶州城头上有哪些大型的弩箭?”
此时杨延昭正在对众部下讲述自己的谋划,突然被赵亮冷不丁的打断,兀自微微一愣,下意识答道:“哦,小一点的有飞撅弩,大一点的是床子弩,额……侯爷问及此事,莫非有什么好计策?”
“计策暂时没有,”赵亮连连摆手:“谁带我先去看看,就看那个什么床子弩!”
杨宗保毛遂自荐道:“赵兄,我带你去吧,在那边不远的箭楼上便有。”说着,他向杨延昭告了声罪,然后领着赵亮径直前往城墙箭楼。
杨延昭所说的床子弩,正式的名字叫“三弓床弩”,又称“八牛弩”。
两米多长的弩架上,联装三张大弓,利用多弓的合劲发射箭矢,力量极为霸道。而床子弩所用的箭矢也非常特殊,它有个专门的名字,叫作“木干铁翎”,其形状大小如同标枪,箭头上有三片铁翎,发射出去后铁翎散开,就像三把利剑一样,故而世称“一枪三剑箭”。
这个家伙从严格意义上说,其实已经超越了寻常弩箭的概念,应该称之为“弩炮”才对。
杨宗保先给赵亮大致介绍了一下床子弩的特点,接着又喊住一个军头,让他过来解答临安侯的提问。
那个军头身材矮小,人显得很机灵,尤其是两只眼睛闪闪发亮。他走到赵亮跟前,大大方方的拱手道:“卑职山东张瑰,参见临安侯爷!”
赵亮点头还礼,问道:“张瑰兄弟,咱们这个三弓床弩如何使用,射程又有多远呢?”
张瑰一边动手比划,一边说道:“侯爷请看,弩架两侧各有一个绞盘,是用来拉动弓弦的。作战时,十来个兄弟利用特制绞杠,将三张弓弦扯开,然后用这个槽木卡牢。另外一个主射手负责瞄准,锁定目标,再找个力气大的伙计,拿锤子砸掉槽木,长箭便可发射出去。没有大风的情况下,床子弩射程可达七百至一千步。”
“要砸掉槽木才能发射呀?”赵亮好奇道:“那岂不是会影响到准头?”
张瑰一竖大拇指,赞道:“侯爷内行,一下就点出了床子弩的缺点。每次用大锤砸掉坚硬的槽木,再灵巧的手,也免不了震动弩架。原本那瞄准靠的就是主射手的眼神和经验,准头差强人意,这一震动,就更加没谱了。”
杨宗保在旁边解释:“说是这么说,不过好在床子弩通常是用来射击成群的敌人,所以只要大差不差,射出去总能扫到一片。”
赵亮闻言摇了摇头,心道:那可不行,老子是要拿这门古代大炮当狙击步枪用的。他略一琢磨,随手从箭楼的火盆里取出一块黑炭,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结构图,然后指着它问张瑰道:“这东西叫做扳机,你能看明白吗?”
张瑰参军前,在老家一带就是有名的巧手工匠,他低头端详了片刻,忽然喜道:“哎呀,您的意思是不是说,用这个东西代替锤子,轻轻一扣就能拉开槽木?”
“聪明!”赵亮拍了拍张瑰的肩膀:“怎么样,能照着改造出来吗?”
张瑰又兀自思考了一会儿,指着其中一个位置道:“这个地方可能稍显细窄薄弱,怕是吃不住弓弦那么大的力道。”
赵亮仔细看看,说道:“用木头当然不够结实,但换成铁制的部件应该没问题。”
“难,这个恐怕很难,”张瑰叹道:“如此精细的小件,据我所知,整个澶州的铁匠铺子都没有这么好的手艺。”他略微琢磨了一会儿,又道:“要不这样吧,原理不变,我把两处连接的位置换成更厚一些的木头,使用起来虽然不如侯爷您这个轻巧,但是比起用锤子砸,那稳定程度也绝对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啦!”
赵亮听他这么说,掩饰不住欣喜的神情,接着又在地上画了几笔,说道:“这两个部件叫做准星,是用来瞄准的。只要根据以往弩箭飞出去的轨迹,略加测距调整即可。等到作战之时,将准星对着目标,三点成一线,估计会更可靠。你看看能不能一并做出来,装到床子弩上面去。”
张瑰探头细看,接着一拍大腿道:“侯爷,您老莫不是鲁班爷爷转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