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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楚昭王

    公元前490年(楚昭王二十六年),被吴王夫差囚禁三年的越王勾践凭借异常良好的表现,以及对车夫这一本职工作积极的态度,被吴王夫差误认其已真心归顺于自己,就放其归国。

    吴越二国暂时相安无事,吴王夫差又将眼光瞄向楚国,准备再次争夺江淮地区,完成父亲未竟事业。

    次年,吴国再次借口柏举之战时陈国没有出钱出兵出力为由,兴兵伐陈。

    上一次吴国伐郑的时候还是两年前,吴国当着孔子的面夺取陈国三座城池后满载而归,让孔子对陈湣公的软弱灰心丧气。这一次,楚昭王决定在孔子面前展示下大国实力,提兵救陈。

    迫于吴国余威,楚国众大夫对出兵却吴心有余悸,畏葸有加,楚昭王说道:“吴国攻伐陈国,就是犯我楚国,再者先君与陈有盟,柏举之战时陈国没有乘人之危攻伐楚国,于公于私也不可不救。”为安定军心,楚昭王整顿兵甲,亲自领军前往救援,驻军于城父。

    战事,为国之大事,古人在大战之前,常常需要进行占卜。楚昭王也不例外,在大战前夕,便命人占卜与吴国作战吉凶如何?结果很不乐观——“占卜战争,不吉利”。

    楚昭王再次占问:既然不能取胜,那就退兵,吉凶如何?结果仍旧不乐观——“占卜退兵,不吉利”。

    进退两难。

    战也不吉,退也不吉,莫非是死路一条了?前路或许真如占卜一般凶险,但蛰伏十年,只此霜刃,楚昭王下定决心也要一意前行:“如果我们再度败给吴国,不如一死;如果逃避强敌,抛弃与陈国的盟约,也是一死。既然战败和退兵都不如一死,寡人宁可选择战败而死!”

    自春至秋,楚昭王都抱着必死之心,与吴军相持不下。

    一日,楚昭王在城头巡视之时,看见天上的红色云霞幻化为凤鸟,一直围绕着太阳飞翔,一连几天,天天如此。楚昭王觉得很奇怪,便问孔子吉凶。

    孔子琢磨了一下,便对楚昭王说道:“这是大王将受祸之兆,目前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举行禳灾之祭,把灾祸移到令尹、司马身上去。”

    且不说这种做法靠不靠谱,但可知孔子对令尹子西阻扰楚昭王封赏其七百里书社地一事还是耿耿于怀。

    按说是一般的国君,他就会欣然接受这个建议,当时晋定公沉溺酒色、纵欲过度,身染重病,就曾经举行过禳灾之祭准备将病情转移给赵武,但是,楚昭王坚决拒绝了。

    楚昭王对孔子说道:“把心腹之病转到胳膊腿上,难道能够免除我的病吗?我国君臣一体,损失了令尹或司马,与损失自身也无区别。上天不会无缘无故的降灾,有罪受罚,天经地义,复国以来,寡人安富恤穷、德本财末、励精图治,虽万难也不敢懈怠,又有何罪遭致上天惩罚?寡人坚决不同意这么做。”

    果不其然,没几天,楚昭王身染重疾。

    既然楚昭王不愿举行禳灾之祭,那么就再次占卜,找准病因,对症下药。这次的占卜结果显示的更加离谱——黄河之神在做祟。如果楚昭王祭祀黄河,兴许还有一救。

    昊天上帝、社神、稷神、(黄河)河伯,是中原诸侯祭祀的神祇。而楚人祭祀的是东皇太一、东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云中君、山鬼等八位神祇,“蠢尔荆蛮,大邦为仇”,祭祀黄河便是楚人信仰的丧失、文化的自卑。

    楚昭王轻蔑一笑:“我们楚国人,从来都不祭拜黄河那边的神,这和我们没关系。”

    大夫建议说:“要不,咱们来到郊外,遥遥望着黄河的方向,祭祀一下,尽尽心意。”

    楚昭王坚决不同意:“自夏商周以来的山川之祭,都只祭本土的名山大川,我们楚国祭祀的应是长江、汉水、睢水、漳水,祭祀的是楚国的大河大川,何来祭祀黄河一说?况且上天降临灾祸,也是因为人有过错才降临的,就算我有什么过错,有什么失德的地方,也轮不到黄河之神这种外神来惩罚寡人。即使命丧于此,寡人也不会去祭祀黄河。”

    楚昭王不忍心禳祭,也不祭祀黄河,但他深知自己时间不多了,决定先预备好后事,挑选一个有才德的人来接班,避免身后楚国大乱。

    楚昭王要令尹子西继为楚王,令尹子西以庶子身份为由,坚辞不受;要司马子期为王,司马子期的态度一如子西。昭王又要子闾(公子启)继为王,子闾也坚持不受,楚昭王连说了五次,子闾连辞了五次。

    楚昭王很焦急,茶饭不思,病重日渐。子闾见事态如此,为了安慰楚昭王,只得假意受命。

    欣慰之余,楚昭王召来诸公子大夫,对他们说道:“孤不佞,再辱楚国之师,今乃得以天寿终,孤之幸也。”

    楚昭王年幼即位,在位二十七年。他接受郢亡的沉痛教训,重用子西、子期、子闾等人,改革政治、与民休息、发展生产,使楚国得以迅速复苏,重又步上争霸行列,东却吴、北抑晋、西联秦,短短十年时间,楚国又以强国的姿态屹立于江淮之间,驰骋在江汉川泽山林之饶。

    不久之后,楚昭王发动了对吴的最后一次大规模歼灭战,进攻大冥,将吴军彻底赶出陈国,直至吴国灭亡,再未踏入楚境一步,而楚昭王最终因病情恶化,于公元前489年七月十六日在军中暴毙,时年三十五岁。

    楚人将楚昭王谥号为“昭”,比楚庄王的“庄”谥还要靠前。

    楚昭王没有像楚庄王一样留下“一鸣惊人”之类美丽的故事,他将所有精力放在踏实干事,为民福祉、为国尽瘁,立志同贤臣一道复兴泱泱大楚。

    他做到了,即使生命短暂,又有何惋惜?仰望星空的人,从来不会在意生命长度。

    瞻仰着楚昭王的遗容,孔子缓缓说道:“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国也,宜哉!”

    在孔子看来,遵循常理行事,不乱纪纲,不为私心迷惑自己,不为困难而退缩,始终坚持坚定自己的原则,这就是懂得大道的人。

    在与楚昭王的沟通中,孔子曾离成功如此之近,随着楚昭王的逝世,孔子师徒在楚国受聘一事也戛然而止,叹息道:“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失意的孔子带领弟子离开楚国,漫无目的的游荡着,该去的地方都去过了,竟没有一个容身之所。孔子曾经自信满满的对弟子表态,他的事儿要是成不了,就坐个小筏子出海永远离开他们,看样子,现在到了孔子兑现“乘桴浮于海”的时候了。

    天下,竟容不下心怀天下之人。

    一个超越自己时代的人是孤独的,一个先知的路是艰难的。

    曾经,孔子准备去晋国,到了黄河边,听说窦鸣犊、舜华为了维护晋候之尊、被赵鞅赐死的消息后,觉得自己不应该去辅助赵鞅这种不仁义的人,便作《陬操》琴曲来哀悼他们两人,就此打转,终身没有越过黄河一步。

    窦鸣犊、舜华是晋国德才兼备两位大夫,如果对此二人不太熟悉,那么你一定熟悉影响千年“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的政治主张,这个主张就是窦鸣犊提出来的。

    楚狂接舆的歌声又在耳边响起——悠悠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回去吧!归隐吧!做个避开乱世的智者,做个安逸逍遥的散人!

    孔子怅然自语的说:“逃避又有什么用呢?人总该有责任的,怎可自顾隐居山林,终日与鸟兽生活在一起。天下如果清明太平的话(‘有道’),那我也用不着到处奔走要想改变这个局面了。”

    我想改变的,正是你们厌恶、逃避的动荡之世。

    我所追求的,是天下人人遵循教化,格物致知。

    我想看到的,是你们永远梦想不到的清明盛世。

    公元前488年,孔子又回到卫国。四年后,既孔子68岁那年,他的弟子冉有在鲁国军功赫赫,赢得了季康子的赏识,在他的建议下,鲁国派出特使隆重将孔子从卫国迎回,终于演完了十四年周游列国的悲壮一幕。

    在周游列国期间,孔子经历了“六十而耳顺”这个不思而能、不虑而知的直觉思维阶段。将这种纯熟的认识能力与其它知识、修养相结合,孔子又成功地实现了“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这个知行合一的飞跃,其思想已经形成系统体系,我们称之为“儒学”。

    孔子回到鲁国,虽被尊为“国老”,但仍不得重用。他也不再求仕,那个时候“周室微而礼乐废,《诗》《书》缺”,于是孔子探究夏、商,西周3个朝代的礼仪制度,按照时间顺序整理编订了《书传》和《礼记》。

    他先后删《诗》、《书》,订《礼》、《乐》,对中国古代文献进行了全面整理。晚年的孔子非常喜欢研读《周易》,他读《周易》极其刻苦勤奋,以至于多次磨破编书简的皮绳,达到“韦编三绝”的程度。

    他用《诗经》、《书经》、《礼记》、《乐经》等典籍作为教材教育弟子,一生培养弟子三千余人,身通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者七十二人,后人称他们为“孔门七十二贤”。

    在教学实践中,他总结出一整套教育理论,从不用死板的方法教育弟子,而是采取诱导启发的方法,让弟子触类旁通孔子一直格守礼仪,为弟子们做出表率,如因材施教、学思并重、举一反三、启发诱导等教学原则和学而不厌、诲人不倦的教学精神,及“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和“不耻下问”的学习态度。

    在乡里,他谦恭得像不善言谈的人;在祭祀和议论国政的时候,却又能言辞明晰通达;对待官员和百姓都一样的谦虚恭敬:肉如果变质或是不按照规矩切割的话,他就不吃;座位摆放不正,他就不坐;和有丧事的人一同吃饭的时候,从来不吃饱。

    颜回也感慨地说:“我越是仰慕老师的学问,就越得它高超,越是钻研它,越觉得它深厚。我已经尽最大努力去学习,但还是远远赶不上老师啊!

    为宣扬自己的救世理想,重振礼乐标准,使“天下乱臣贼子惧焉”,孔子根据鲁国的史书作了《春秋》一书:上起鲁隐公元年(公元前722年),下至鲁哀公十四年(公元前481年),前后一共包括了十二位国君。文辞精简而旨意深广,就连擅长文字的子夏也无法增删一句话。

    公元前483年,孔子的儿子孔鲤去世。次年,孔子最爱的弟子颜回先他而死。次二年,孔子得意门生子路死于卫国内乱。

    人的一生,是一种不断加速失去的经历,亲人、挚爱、自由、年华、日出、欢笑、包括我们的生命。这种失去让孔子悲痛至极,哀叹道:“天丧予!天丧予!”

    这一年,有人在鲁国捕获了一只叫麟的怪兽,不久死去。他认为象征仁慈祥瑞的麒麟出现又死去,是天下大乱的不祥之兆,便停止了《春秋》一书的编撰。

    公元前479年4月4日,孔子迎来了最有钱的弟子子贡,孔子老泪纵横,责问子贡为何那么晚来见自己,说道:“你怎么才来啊,泰山将要坍塌了,梁柱将要腐朽折断了,哲人将要如同草木一样枯萎腐烂了。”

    他看着子贡,看着这个曾经跟随他周游列国在世的唯一弟子,叹道:“我的主张不可能实现了,我的时日也不多了,夏朝的人死时在东阶殡殓,周朝的人死时在西阶殡殓,殷商的人死时在两个楹柱之间殡殓。我的祖先是殷商人,昨天黄昏,我梦见自己坐在两楹之间,我将要死了,可天下怎么办啊!天下无道已经很久矣。”

    七天后,孔子赍(jī)志而殁,时年七十三岁。

    从古至今,只有困苦、挫折、孤独才能滋养一个人的精神和灵魂,任何的伟大都需要经受时间的考验,经历曲折的过程,才能诠释真正的价值。

    一百余年后,鲁国原“三桓”之一的孟孙氏的后裔进一步发展了儒学,使之由仁兼顾义,在百家争鸣中脱颖而出,这个人叫做孟子。

    其后,汉武帝根据需要,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董仲舒对儒学进一步发展,王莽进行了治国尝试。晋朝以来,佛教东来,冲击了中原文化,五胡乱华之际,儒学的魅力使中原文化得以延续。唐韩愈等面对佛教东来之势,对儒学等深思发展,到两宋儒学发展到新的高度。元朝儒学引领了汉化与反汉化的斗争,明清得到了进一步发展。

    一直到了今天,儒学成为我们的信仰,成为我们的精神宗教,成为华人身份认同和象征,也保证了中国之大一统。

    司马迁:“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乡往之。”

    楚昭王死后,楚国的贤大夫们又一次不计利益,以国为重。子闾对子西、子期说道:“楚昭王病重时,我答应君王继承王位是为了宽慰楚昭王。君王贤明,舍弃他的儿子而让位于我,下臣又岂敢忘记君王恩情呢?服从君王的命令,是下臣义不容辞的职责,如今我决定立君王的儿子为君,也是无可厚非的。”

    子西、子期赞同。在楚昭王儿子中,他们决定立其幼子熊章为楚王,因为熊章还有一个特殊身份——越王勾践外孙。一来可以通过越国牵制吴国,二来也可加强与越国的外交往来。

    是日,为稳定国内外形势,防止吴国反扑,令尹子西等人秘密转移军队、封闭所有道路关卡,从越国接回熊章立为楚王,是为楚惠王,而后退兵回国,安葬楚昭王。

    历经复国大治的中兴,楚惠王又将如何延续楚国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