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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成得臣

    驷驖(sìtiě)孔阜,六辔(pèi)在手。公之媚子,从公于狩。

    奉时辰牡,辰牡孔硕。公曰左之,舍拔则获。

    游于北园,四马既闲。輶(yóu)车鸾镳(biāo),载猃(xiǎn)歇骄。

    这首《国风·秦风·驷驖》,描写了春秋时期君王狩猎时的情景,仅用四十八字即已写尽狩猎全过程,相比其他描写狩猎反复铺张文字而言,此诗以简驭繁,同样使人觉得气达千里,韵味无穷。

    接下来的几个月,楚成王陪着重耳一行,狩猎于云梦一带,日日纵横山野,夜夜美酒相伴,看着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的江汉平原,气候湿润、物产丰富,让久处中原的重耳一行羡慕不已。

    好一个鱼米之乡!

    楚成王也佩服重耳博闻识广、谦谦有礼,相处久了,两人便也无话不谈,从强国富民到治军宁边,从修身齐家到理财安民,一南一北两位雄主,不同的思想理念激烈碰撞,不同的文化观念相互交融。

    两人更是策马北望,乐时指点江山、评古论今,抒发壮丽之情;悲时铁马秋风、战地黄花,从未有过如此激荡豪迈。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一日,重耳收到秦国消息。

    消息称,晋惠公病重不久将离人世,晋国人质太子圉(yǔ)从秦国不辞而别,准备回去继位。一声不吭的就逃跑,还撇下了老丈人秦穆公的女儿,让秦穆公非常生气,特请重耳一行赴秦,等待时机,帮助重耳回国夺位。

    重耳一行经过仔细研究,觉得此事紧急,便告知楚成王,准备北上奔秦。

    楚成王听罢,依依不舍的说:“这样也好,楚国距离晋国太远了,如要助你,也要经过好几个国家才能到达,用兵纵深过长。秦国与晋国交界,秦候很贤明,也是你的姐夫,此去必能助你复位,好好的去吧。”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中原的未来,磨砺英雄肝胆,照我盘马弯弓,我相信,晋国能在你的治理下,开创不世之业,下次再见,便是楚晋兵戈相向,你让我三舍,我也避其锋芒。

    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公元前637年秋,重耳一行在楚军的护送下,面见秦穆公。同年九月,晋惠公去世,晋太子圉继位,是为晋怀公。

    第二年春,秦穆公派军队晋国,帮助重耳夺回君位。同年,晋国公族杀晋怀公、迎重耳,阔别家乡十九年的重耳回到武宫朝拜即位,是为晋文公。

    时年六十二岁。

    历史告诉我们,想创业,年纪不是问题。

    此时的晋国,虽然经过十九年的内乱,但一切安好,除了公元前645年,晋惠公因违背承诺,被秦穆公海扁一顿赔款割地外,也没发生大规模的战争。后来晋惠公将太子圉送秦作为人质后,秦穆公才将割地还回晋国,并以黄河为界交好。

    晋国唯一一次在中原露脸,还是在公元前651年的癸丘会盟上,晋献公屁股还没坐热,便被周天子使者宰孔劝走。刚回去就病死了。

    几十年来,晋国基本上没有涉足中原之事,一心一意打戎夷、谋发展,给晋文公留下了一个好摊位。

    晋文公上位后,运用强大的执政手腕,修补支离破碎的政治裂痕,结束“一国三公,政出多门”的政治局面。

    又借着论功行赏的机会,将狐偃、先轸、赵衰、胥臣、栾枝、魏犨、荀伯等人皆委以重任,分列六卿,设置五军,整合军政。

    仅用四年时间,便打造了一个政治清明、政通人和的国家,一个能同楚国一较高下的霸国清晰可见。

    正所谓:廿年砺刃流寒芒,一朝发硎偃日光。冷颜刚骨削金利,天下难当锦衣郎。

    刚送走重耳一行,令尹子文便求见楚成王,求见的目的只有一个——让位,让弟弟成得臣接任令尹一职。

    此时的成得臣伐陈已班师回朝,此番伐陈攻克焦、夷两邑(今安徽亳州东南,不是毫州),又帮助顿子复国,军功显著。

    楚成王本来忌讳再起用若敖氏一族,自斗伯比以来,若敖氏一族长期活跃在楚国政坛,出任楚国军政要职,导致枝繁干弱、尾大不掉,对于楚成王厉行富国强兵之计多有掣肘,如果此时再任若敖氏的成得臣为令尹,其结果势必进一步增强若敖氏的实力。

    还有一个原因是子元乱政时期,若敖氏一言不合便将令尹子元灭门,成为他年少时心中永远的阴影,如果不是当时的子文稳定政局,说不定自己已被若敖氏取代。

    楚成王心中有另一个人选——薳吕臣。

    子文求见的时候,薳吕臣也在旁边,当即提出质疑:“您这样做,将把国家置于何地?”言下之意就是说,你不能光想着你们若敖氏的利益,虽然你勤政廉洁,但在关键时刻任人唯亲,不考虑国家的利益怎么行呢?

    子文也直面质问:“我这么着做就是为了安定国家。有大功却不能居于高位,这样还能安于现状的人有几个?(‘其人能靖者与有几’)”意思也就是说我让位,是为了荐贤,是从国家利益出发的,并不计较个人得失。

    没有私心是不可能的,人是社会的产物,再高尚的人,都要遵从社会的法则,而这个法则,便是利己。无论一个人再光鲜,也不可能是大家眼中所看到的那样毫无私心。

    最好的态度就是,一分为二地看待一个人所做的事情,尊重历史才是最重要的。子文举荐成得臣,不仅仅是出于保障若敖氏家族长盛不衰的私心,也的确是看好曾任军职、熟谙兵家的成得臣。

    两人争吵之际,我们从另一个方面,看看成得臣本次伐陈取得的功绩。

    我们再把地图打开,拿出尺子,在申县(今南阳)和徐国(今徐州)两点之间连一条线,可以发现,这条线段由西向东,贯穿蔡国(今上蔡县)、顿国(今项城市)、焦、夷两邑,直达徐国,几乎与淮水平行走向。

    可以看出,在地缘军事上,这条申—徐战线,将淮水防御重心向北推进二百余里,使得淮水以北部分区域成为战略缓冲区,为牢牢控制淮河站稳了脚跟。

    在地理位置上,这条战线北接宋、鲁二国,南跨胡、许、陈、蔡、郑等五国,像一把锋利的裁纸刀,把中原版图一分为二,并以息县武装为依托,借助淮水优势,对中原诸国虎视眈眈,使得中原无险可守。

    成得臣孤军深入中原腹地,凯旋而回,此次战绩可谓卓越。

    就这样决定吧,得臣,期待你能为楚国开创更加光明的未来。

    成得臣,芈姓,成氏,名得臣,字子玉,斗伯比之子,子文之弟,若敖氏后裔。公元前637年,因战功被子文推荐为令尹。

    新官上任三把火,刚上任的成得臣第一把火就烧到了夔(kuí)国(今湖北秭归县)。

    夔国,为楚国第一代国君熊绎的六世孙熊挚的后代所建立,就是那个说“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的熊渠的次子,因为身有残疾,被楚人废了,后被其弟熊执疵所杀。

    再后来,熊挚的子孙立有战功,楚王便将其封在夔地。

    可以说夔国是楚国的同宗族人,有血缘的兄弟国,逢年过节大事小事都祭拜同样的两个祖先——祝融和鬻熊。

    不过这个兄弟国对待楚国就不是那么厚道了,总是惦记楚国的王位,自己又打不赢,便做一些不地道的事情——放巴人入楚,导致楚国的西南边境一直暴露在巴蜀的锋芒之中。

    楚文王就是被巴人打败的,后来病死途中。

    一直以来,楚国没有打夔国,不是念在同宗之情,而是这个位置易守难攻,太难打。为了防巴人入侵,楚国只能在那处(今荆门)设立权县来阻止巴人,但这样带来一个问题——没有防御纵深。

    所以说夔国对于楚国后防相当的重要。

    夔国位于现在的三峡大坝西面,长江西陵峡段,是巴人顺江入楚的唯一通道,扼守此地,等于掐断了巴人东进的唯一希望。

    现在中原局势对楚国争霸相当严峻。

    公元前635年,晋文公回晋国的第二年,便起兵助周襄王攻其弟王子带,王子带被杀,周襄王很高兴,觉得晋文公“勤王”有功,将樊(河南济源西南)、原(济源北)、温、欑茅(河南获嘉)等地赐给晋,晋国便有太行山以南、黄河以北之地,使得晋国同楚国一样,拥有称霸中原的地缘优势。

    同年秋,秦国讨伐鄀国,鄀国曾经在楚国建国的时候支援了一头牛,楚人至今没齿难忘。并且鄀国离楚国建国(丹阳)的位置很近,楚成王便派申公斗克和息公屈御寇,率领申、息两地的军队协助鄀国人守城。

    鄀人也是实在,被秦人稍一忽悠,便向秦军投降,导致斗克、屈御寇被秦军俘虏,秦国毫不费力的占领了鄀国。在崤函通道被晋国扼制之际,占领鄀地,成了秦国唯一东进中原的道路。

    在晋国、秦国都有大动作的情况下,楚成王准备集中兵力北上争霸。北上争霸之前,必须要拿下夔国,免去后顾之忧,便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成得臣。

    当下的成得臣既封令尹,说话做事也要讲个道理,打个仗也讲究出师有名,这次打夔国,便也绞尽脑汁,寻找借口,好不容易才编造了一条合适的理由——斥责夔国不祀祝融与鬻熊。

    不久,夔国回话了,估计跟巴人混久了,态度也很蛮横:“我先王熊挚有疾,失掉楚王位,方才流落到夔国,所以,我们不是楚国的继承者,也就没有必要祠祀祝融和鬻熊了。”

    本来还顾及同宗情面,既然夔国说的话划清了界限,也怪得不的楚国出兵了。公元前636年秋,令尹成得臣、司马子西(斗宜申)率师灭掉夔国,把夔子俘回郢都,将夔国并入楚国,完成了楚国后防建设。

    成得臣上任后的第一把火烧的很旺,让楚成王很满意,并逐渐将军政大权交与成得臣执柄。

    第二把火马上就要来了。

    公元前633年,宋国向晋国抛去橄榄枝,准备亲晋。楚成王觉得在这档口亲晋不是一件好事,如果放任不管,将会有更多的国家亲晋,毕竟晋国是姬姓国,相比楚国而言,有一种天然的血缘亲近。

    于是,楚成王令成得臣和子西率军,与陈、蔡、郑、许组成联军攻宋国。

    战斗过程很顺利,一路打到宋国的缗邑(今山东金乡县),并包围了几天。

    这时,成得臣突然收到鲁国鲁僖公的邀请,一同伐齐,争夺东方的控制权。

    自从齐桓公死后,齐国内乱,诸子夺权斗争不止,其中就有七位公子逃到了楚国,楚国把他们都封为上大夫。在这种情况下,老实巴交的鲁僖公都忍不住踹上两脚。

    但实际表明,鲁僖公还是太不自量力了,当时从国力对比来看,鲁国根本不是齐的对手,没占到便宜不说,还被齐国打脸打的生疼,于是鲁国便同齐国讲和。讲和也只是缓兵之计,鲁国看见楚国正在围攻宋国,便跑去向成得臣借兵伐齐。

    此时的成得臣正雄心勃勃的谋求霸权,当然不会错过这好机会,于是宋国也不打了,帮助鲁国移师伐齐。

    在攻克齐国的谷邑(今山东东阿县)之后,成得臣觉得继续攻打齐国,除了加强同鲁国的联系,帮助鲁国一家独大以外,楚国不能得到任何的好处,于是,将最有可能夺取君位的公子雍安置在那里,并派申公叔侯率申县之兵驻守。

    这是非常厉害的一招,成得臣在此处实现了政治双赢。

    如果公子雍夺位成功,楚国在东边就有齐、鲁两个势力集团互相牵制,防止一方独大,从而使楚国丧失东部的领导权。如果公子雍夺位失败,楚国在谷邑安插的武装力量,对齐、鲁两国来说都是不可忽视的政治博弈,楚国也可继续对东部实行管控。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成得臣理想状态中的一种假设。

    安排妥当后,成得臣继续和子西围攻宋国,并在宋国境内,率联军与鲁国会盟,就进一步加强对宋的攻势保持高度一致性。

    宋国快疯了,围我谷邑不说,还在我的地盘举行会盟,完全无视国家尊严,这样打下去宋国迟早会完蛋,于是派公孙固赶到晋国请求援助。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