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南京城的新年到了,红灯与绿火,映照着这座古老的城市。
洪武门外,庆祝新年的人群似乎格外热闹,整个长街上张灯结彩,万军和崔子义简装便行,在人群中穿行,不时能够听到人们互相问候,询问对方分到了多少地。
按照计划,在南京城过一个传统的新年,初六日万军就会动身返回鹿城。
相比于喜气洋洋的贫苦百姓,身着锦衣的许多公子官绅,却是满脸寒霜,这一年对他们许多人来说,似乎有些太过波折。
两人正在大道上穿行,忽然听到旁边一座茶楼传出“啪”的一声脆响,在繁华声中极为刺耳。
从二楼的房间传出一个男子的怒吼,“我才不管什么狗屁的形势,老朱家的皇帝死了也无所谓,分我的地就不行。”
有一个低一些的声音道“你忘了,那些地本来都是胡人要夺去建满城的。”
“胡人已经走了,这南京还有没有王法!”
“嘘!小声些。”声音传来,有一个青年男子的头伸了出来,四处看了看,瞟了街上的人一眼,随即关上了窗户。
崔子义望了望万军,“元首?”
万军冷笑一声,“走吧!我还想有个好心情过年。”
两人在热闹的长街转了一圈,一直到夜深了,人流渐少,万军才朝着紫禁城回来。
相比于外面的热闹非凡,紫禁城中一片冷清,隔着宫墙,这几里之间,就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权利中枢,皇权之下,枯骨作台!
万军坐在承天殿前的白玉台阶上,忽然有一些落寞,思绪浮想联翩,不知道现世的父母亲人怎么样呢?不知道那一群空天军的战友兄弟怎么样呢?
不知道章小妍怎么样了?鹿城县的大年,灯笼可还红亮?
在偌大的南京紫禁城,这梦中繁华的江南之地,万军本想开心的过个大年,谁知越想心情越低落。
“子义,我们来喝酒啊!”
“元首,为了大业,怎么能好酒呢?”
“只是小酌几杯啊!”
万军拉着崔子义喝了几杯,这是大明时代的酒啊,万军边喝着心中边赞叹。
“这酒真好喝,入喉绵长,也不辛辣,似乎还带着一些酸甜味。”
崔子义笑道,“元首,这酒虽然不辛辣,但是后劲很大,你喝的这么急,怕是要大醉一场了。”
很快万军就感觉头脑有些晕乎乎的,现代军队本就禁酒,万军酒量一直很差,此时这酒的劲头一上来,万军发现已经晚了。
被人送到床上时,万军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在云端上,躺在棉花堆里,全身软绵绵的。就好像又回到了天上,在失重的太空舱里,一摇一晃,很快进入了沉睡。
一直到第二天的晌午时分,万军才醒过来。
出了房门,远处的白玉阶下,已经等着好几个人。
崔子义道,“元首,新消息,大明打起来了。”
万军道,“去殿内细说。”
众人到了华盖殿,巨大的地图前,崔子义道,“大明鲁王朱以海在绍兴登基称帝,以正月初一日改元年号大统。唐王朱聿谪在广州登基称帝,以正月初一日改元年号邵武。桂王朱由榔在梧州登基称帝,以正月初一日改元年号永历。登极诏是去年十二月发布,现在三家均宣布对方为逆贼并出兵攻打。”
万军气笑道,“大明这个闹哪出,如果不是我们击退胡人,现在长江以南都是满清的,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机会,不趁机积蓄力量,反而自相攻打。”
崔子义道,“另外清军有新动作,南阳方向有二十万清兵南下。”
万军道,“真是南阳,他们用四川当幌子换南阳?现在到哪里了?”
崔子义道,“还在南阳和内乡一带,陈新民已经率兵自信阳增援。”
万军脑中转到,“清兵二十万,陈新民手上只有两万人,常建在襄樊倒是有四万,如果清军拿下南阳,下一个目标就是,等等,你说内乡?”
崔子义道,“是内乡!”
万军奇道,“内乡在南阳的西北百里,胡人若是南下,怎么反而跑到内乡去?”
崔子义道,“除非敌人的目标不是南阳?”
万军心中有一种不祥的感觉,“糟了,胡人的目的很可能是鹿城县。”
万军想不通,鹿城县有什么东西能让胡人这么兴师动众,不过章小妍还在鹿城,万一胡人真是缺心眼,拿四川换一个鹿城县,章小妍怎么办。
“快快传令,我们即刻动身准备返回鹿城,能动的兵马都带着。”
崔子义不敢大意,起身出了大殿。
万军心中默算着内乡和鹿城的距离,不知道淅川有多少兵,实在不行可以八百里加急,让章小妍撤往淅川,郑际明一定会想办法搭救。
鹿城的守备兵马,田超群,对,田超群,他手上应该还有五到七个团的兵力,凭着富水关应该可以抵挡一阵。
出了大殿的门,汉白玉台阶下,有人叫了一声“元首!”
万军看到,带头那人是随华夏军从武昌南下的民政官周应呈,随在身后的有投降的明朝旧臣李沾、王厂雄,还有一个老相识钱谦益,后面还跟着几人,万军记不得名字,不过这几个都是江南的士绅代表。
周应呈是武昌投靠华夏军的士绅,为华夏军支援了不少物资,恰好本人又有些真才实学,就被万军调到南京协助治理政事。
周应呈是华夏军的人,怎么会跟这些两朝降臣在一起。
“周总指挥使,你们这是唱的哪出啊?”万军好奇的问周应呈。
周应呈抱拳揖礼道,“有一件事,臣一时不知如何解决。”
万军正在想着鹿城之事,哪里还有半点心情,急道,“什么事快说吧。”
周应呈道,“都是南京的官绅,带头的是林、王两家,还有大小官绅七十五家,要我们赔偿这次被收没的土地。”
万军道,“清查隐匿和非法所得土地,这是我下的令,谁敢跟我要赔偿?”
钱谦益道“这林家是江宁侯的亲家,江宁侯战死在高邮的时候,家中土地无人照看,有两千多顷的土地就划给了林家。王家是魏国公的亲家,这次清理土地之前,魏国公已经把近三千顷土地给了王家,并不属于大人清理的范围之内,还有……”
万军怒道,“够了。”
钱谦益朝着旁边人使了一个眼色,左都御史李沾轻声接道,“不止林王两家,还有士绅足足数百家,万一……”
万军冷冷的望了李沾一眼,“你是在威胁我?”
李沾一听连忙作揖道,“臣不敢!”
万军冷笑一声,“你是哪家的臣?我记得你好像是大明的御史吧,大明还没有亡呢,你怎么在我这里称臣了?”
李沾羞的满面通红,额头上汗出如浆,万军也不管他,回首向众人道,“当初胡人在南京,你们有谁敢说一个不字?怎么着在我这里又变成铁骨铮铮的大丈夫了?”
有一个万军不知道的名字的人上前一步道,“华夏军自然不是清人能比,清人乃虎豹禽兽之师,我们自然不能与它说人语。华夏军乃仁义君子之师,所以我们能讲君子的道理。”
万军气道,“真他么荒谬,分明就是你们欺软怕硬,只不过你们看错了一件事,我华夏军绝不手软。”
钱谦益等人一下跪在地上,“大人三思啊,我等也是为苍生计,大人不可与民争利啊。”
鹿城的形势已经是火烧眉毛了,万军哪里还有功夫在这里跟他们斗嘴,“此事要从长计议!你们都先回去吧!”
李沾道,“我等代表江南的百姓来讨个说法,大人不应准我们就在这里长跪不起。”
万军只觉得自己的整个太阳穴都在突突的跳,眼中杀气大起,“你不怕我?”
一旁钱谦益见状伸手拉住李沾,“大人说要从长计议,那就是应了,我们先回去。”
几个人叩了头,一起起身离开。
万军心头愤怒不已,真想即刻把这几人全部毙了,家产充公,可是现在还有要事,先让这些人蹦跶几天。
万军唤来赵勃元将鹿城之事说给他,赵勃元一听急道,“鹿城乃我军的龙兴之地,切不可失去,大人尽快动身吧。”
万军道,“我已经让子义去传令,我们走了之后,南京之事有你全权负责,当心官绅们作乱。”
赵勃元道,“放心吧,一切就交给我。”
万军道,“各家的家产都摸清了?”
赵勃元道,“已经打探清楚了。”
万军点头道,“好,那算缗法尽快施行,还有官绅一体征税,要实行阶梯式征税,和算缗法一同施行。”
赵勃元好奇道,“什么是阶梯式征税?”
万军道,“简单来说,就是把所有人分几个等级,岁入不足五两银的一律不征税,岁入五两到十两的按百分之一征税,十两到三十两的按百分之三征税,也就是一年挣得越多,咱们征的税就越多。”
赵勃元一听,心领神会道,“也就是说越有钱的人缴的税越多。”
“没错,税收的作用,一方面是收天下之财力,为国家所用,集中力量办大事。另一方面也要多收富人之钱,少收穷人的钱,缩小贫富之间的差距,正所谓不患贫而患不均。”
赵勃元想了想,“古往今来,王朝覆灭,多半都是因为百姓无以为生,元首这个办法听起来虽然是前所未有,不过却是一个抑富生民的好办法。不过,这样的话,官绅们绝对不会答应。”
万军冷笑一声,“我们做事还要他们答应不成,敢来我面前撒野,我会让陈霸蛟带三个师到南京来,敢有作乱的绝不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