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一会儿,登案的船板上就下来一个身着男子装束,但是前凸后翘,丝毫不掩女子窈窕身段之人下得船来。只见禽嗣同在一旁连连比划拱手的姿势,这女人才反应过来,学着禽嗣同那般模样,朝王忠拱了拱手,说道:“在下禽语墨,见过王寺卿。”
这王忠此时明白过来,这女人才是滕国的主官。
而在汉国,女人都需相夫教子,如何能做官?王忠便以为滕国是有意怠慢,刻意落汉国的颜面,当即又是一声冷哼,拂袖便走。
汉国人对滕国人所知甚少,有关滕国的大部分传言,都是由一些走私的商贾传出,即便是时常与滕国商贾往来的三司使王宇,也不知女性竟然可以不用相夫教子,更何况王忠呢。
所以当余望说出“她是滕国元首之女,大人可以理解为是我国公主的身份”之后,王忠狠狠地瞪了余望一眼,恼恨他不早些将此事说出,面色变得极快,连忙拱手行礼。
而禽语墨和禽嗣同哪里还理他这前倨后恭,连冷哼一声都没有,只是鄙夷的瞥了王忠一眼,转身便上了宝船。
这下王忠顾不得什么大臣身份汉国体面了,咬了咬牙便跟了上去。
赵微想要跟上,却是被拦住了,必须将佩刀留下来,才能上船。赵微自然知道登门拜访还带武器,确实不大妥当,便依言放下了佩刀。
赵微这是第一次在汉国见到这般的船只,当踏进去的第一刻时,便有了一种重回后世之感,心情一时之间竟是激荡不已,余望喊了他两声都未曾听见,还是过来亲手拍了他一记才反应过来。
船体内部布局非常像后世的邮轮,取水以及如厕的手段也是一般无二。王忠也是头一次见,格外好奇,便来回问询,而此时禽嗣同的态度已经远远不如先前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显得对王忠格外嫌弃。
船体参观完,便是参观滕国将卖的货物了,余望曾在信中提到过这些新鲜东西,但是字面上的体会并没有多深刻,此时亲眼所见,便越发怀疑是否滕国也有穿越之人,不然皂角、香水、琉璃镜这些东西怎么都是滕国做出来的?
但即便如此,赵微也没打算自己去琢磨这些东西的制作法子,在太傅府过这等悠闲日子真的非常好,何必给自己多事。官家让自己跟着余望,那便跟着就好了。
王忠毕竟只是个鸿胪寺卿,对商业往来并不懂,此次来的目的也就只是确认一下双方的合作关系,明确要求滕国所有宝船货物不得在汉国南部沿海私自售卖,将由汉国统一交易,汉国可以提供食盐、马鞍、香料等物件作为交换。
具体细节,却是要等更懂行的三司使王宇来谈才行。
只是禽语墨对这些却是都不感兴趣,起初限购,怕得是被沿海商贾蒙蔽,以至于他们一家独大,反而自己定价需要看他们脸色。
此时已然了解了汉国的行情之后,却不再在乎这等东西了。论船卖东西比论件来卖,要轻松许多,返程时的带货也是可为可不为,于是随口便应下了王忠的要求。
她提的要求只有一条,让余望前往滕国,办一场诗会。
其实这已经不是头一次相邀了,之前余望尚可以用身为县官,时刻离开不得为由进行推脱,而此时,余望已然成为一介布衣了。
王忠也没料到对方居然提的是这个要求,狐疑的打量了余望和禽语墨两眼,禽语墨落落大方,对这等打量丝毫不以为意,余望反而显得有些尴尬和害臊。
赵微见了之后,寻了个时机悄悄地朝余望竖了竖大拇指,余望则是瞪了他一眼以作回应。
余望现在毕竟在明面儿上还是戴罪之身,王忠可不知其中内情,所以一时之间没法答应,只说要回去计较一番才好答复。
禽语墨却道:“王大人可以举荐一二,只要是诗才大家,在下欢迎之至。”
赵微这时才发现,果然如同余望所说,滕国对汉国的文化十分仰慕,尤其体现在诗词歌赋上。不禁也有些好奇,能够制作出如此精妙物件的国家,莫非找不出个会写诗的人?
事情谈妥了之后,这禽嗣同居然拿出一纸契约来,要双方落笔,签字画押,内容便是刚才所提的交易项目。
赵微定睛望去,俨然就是一个后世合同的模样,很多地方留着空,只待往里填写便好,显然是写契约写惯了的。
心下正想提醒,这东西得仔细琢磨措辞才能签得,谁料那王忠此时居然严词拒绝了,令赵微不由得高看一眼,这老头不算太傻啊。
结果下一句话便让赵微明白,王忠还是王忠,因为他说的是:“君子一诺,重逾千金!莫非尔等不相信我?”
“我国讲究的是白纸黑字,贵国不也有信口雌黄一说,阁下的诺言,在下确实不相信。”
这禽嗣同所说的话非常的中肯,赵微都觉得实在无从辩驳,可是王忠却不理会这些,只道:“此等国事,我签字又有何用,须得陛下用印玺才行,而陛下印玺,出不了太极殿,您若相信,便自行叩见陛下,若是不信,那这交易便只好算了吧!”
这王忠此时说话显然就是在欺瞒滕国人了,三司使王广之对这等交易,便有此权力,可以先行画押,后申请用印便可。但是王忠人老成精,谈成了事情,要我画押?那以后出了问题岂不是自己的首尾?哪里肯干,便是一路推脱。
船舱里这里在扯皮,那头似乎有了其他动静,有不少重物落地的声音,还有呼喝声,竟是越来越近了。
双方扯皮不休,过了好半晌,最终说定的却是,汉国这里负责具体贸易的官员会过来再谈一次价格、数量等细节问题,那时你们便再让他画押,他有权力带回去用印后给你们带回来,从而达成两国贸易。
这人自然指的是王宇了。
到此赵微才算是对王忠这等人佩服的五体投地,一脸的道貌岸然,趋利避害,典型的小人,居然能在这鸿胪寺卿一干这么多年。
然后转念一想,也是,自打秦国一统以来,目前所知世上就三个国家,而且这三个国家还几乎都没有什么往来,那鸿胪寺卿可不就是一个清闲至极的衙门。
怕他能当上这鸿胪寺卿,也是走了不少关系门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