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弱袅袅的小姑新娘也要上去搬桑枝了,杨逸不由得苦笑道:“这位大哥,真不用麻烦你们了,我们真不过去,这就转头离开。”
杨逸的话让三人都停了下来,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事儿,路被挡了,又不是不让你,干嘛就要掉头走啊?
那位有着一张圆脸蛋的少女忍不住说道:“大官人您就算想掉头,也得到前面找个宽敞处才能掉头哩。”
杨逸一看还真是,这里两边桑田夹道,仅可通行一车,他这辆马车又是加长版的,晚上完全可以直接在车上睡觉的那种,在这狭窄处确实难以掉头。
这时那位青年人也也说道:“小人姓许,名叫许二,还没请教大官人贵姓,实在失礼。”
“许二哥不必客气,我姓杨。”
“杨大官人这是要往哪家拜访,本村就十七户人家,左邻右舍的,平日里都熟悉。”
“我只是路过,倒不是要拜访谁家。”
那位小姑娘顿时露出一丝狐疑之色,悄悄扯了扯乃兄的衣角,然后说道:“那倒奇怪了,这条路只通我们许家村,再过去就没路了,您怎么会路过这里呢?”
杨逸看到了那姑娘的小动作,显然,人家小姑娘认为他的话牛头不对马嘴,心中起疑了。
也不怪人家小姑娘,一遇到点阻挡,又不是不让你,你就匆匆忙忙地要掉头离开,在别人看来这分明就是做贼心虚,非奸即盗嘛!
杨逸不禁苦笑起来,对车上的清娘说道:“清娘,快下来与许二哥一家见过礼。”
没办法,总不能说自己是带娘子来作蜜月旅行,信马由缰地瞎逛吧,在乡间小户人家看来,这种事是不足为信的,那只有把清娘请下来了,凭着清娘绰约之姿,这世上肯定没人相信她是坏人。
果然,清娘掀开车帘,娉娉婷婷地下车来,向三人敛衽一福,这诗画般的人儿,谁要往坏人身上想自己都觉得是一种罪过,三个连忙回礼,疑虑尽去。
杨逸抢先说道:“我夫妻二人自京城来,实不相瞒,我俩只是觉得在城中住久了有些憋闷,便到乡野来走走,未有一定去处,信马由缰走到这儿,不想惊动许二哥你们一家子,实在过意不去。”
“正是,真不用麻烦你们搬桑枝了,我们就在这儿歇息一下,等你们找来车子拉走,我们再起程好了,无妨的。”清娘听杨逸说出夫妻两字,对他甜甜一笑,然后对许二郎一家说道。
那一脸娇憨的姑娘眼睛就没离开过清娘,清娘身上的衣着虽然不算华丽,但那充满了诗书味的气质,是乡间女子所绝对没有的,这让她既羡慕,又觉亲切。
听了清娘的话她连忙说道:“这不好吧,这天色不早了,等下误了你们的行程,可怎生是好,要不这样吧,眼看回城也来不及了,夫人你们不如就到我家留宿一夜,明日再走如何?”
京城里的百姓热情好客,城外的百姓却也不差,一见清娘脸善,立即就邀请到家里去做客,这民风没得说,杨逸还真有些感慨,换在后世,鬼才会请一个陌生人到家里去留宿。
这下清娘不说话了,一双月牙儿含笑向杨逸望来,杨逸看看天色,便说道:“我夫妇俩本无固定去处,既然许二哥一家盛情相邀,那就打扰了。”
这事就解决了,许二郎一家也挺高兴,至少他们不用把那一大堆桑枝搬来搬去了。
杨逸和清娘闲着也是闲着,便跟许二仨人来到桑田里,清娘拿出一些果点分给他们,杨逸抢去了那两个炊饼,嗯,这是我家清娘亲手做的,不舍得分给别人吃。
许二郎一家不明就理,清娘带来的果点都是极为精致的,非富贵人家吃不到,就那两个炊饼是小民平日的饮食;杨逸抢去炊饼,他们还以为杨逸是有意将好的让给他们吃呢,心里倒被杨逸小小感动了一下。
一翻推辞下来,那位清秀的小娘子接下糕点之后,却是不肯吃,清娘再三相劝之下,她才红着脸说小户人家没见过这么精致的食物,想留回去给公婆吃。
听了她这话,许二郎和他妹妹脸上顿时象块红布一样,羞愧之极,也连忙把糕点收起。
杨逸和清娘对望一眼,俩人都被那小娘子感动了,杨逸再次想起了清娘原先念过的那两句诗:维桑与梓,必恭敬止。
清娘上前劝道:“你们快吃吧,我车上还有不少,等下左右是要到贵府叨扰,少不得要请令尊令堂品尝的,这些你们且先吃了吧,若是不够,我再拿些下来。”
杨逸觉得自己在这里看着,许二郎三人只会更尴尬,便没听他们说什么,一气跑回车上取出坐垫下的大马士革宝刀;他一直随身的那把送给老大了,不过当初李湘弦共带回二十把,分了一些给王勇等人用,他还留着三把。
这大马士革宝刀若是拿到东京市面去出售的话,卖个一两千贯绝对不成问题,杨大官人倒好,拿着刀回到桑田之后,竟用宝刀砍起桑枝来。
许二见了连忙上来阻止道:“杨大官人,使不得,使不得,耽误了贵夫妇的行程小人已经过意不去了,岂能再劳动您做这粗活,使不得啊。”
“许二哥,有力气你赶紧去砍你的桑枝,砍完了咱们好收工。”
“可是大官人…….”
“别可是了,你娘子如此贤惠,你岂可偷懒,快去砍。”杨大官人一边说着,一边挥刀砍伐,还别说,用价值千金的大马士革宝刀来砍桑枝,还真顺手,砍瓜切菜一般干净利落,轻眼间便被他砍倒一大片。
杨大官人越砍越上瘾,脚下不丁不八,吐气开声,纵横捭阖,他感觉自己就象回到了血雨横飞的战场,正在挥刀猛砍着敌人的头颅,一根根桑枝飞舞出去,横七竖八的就象敌人倒地的尸体。
那纵横的刀气让许二近身不得,劝又劝不住,着实拿他没办法。
他那妹妹似乎想说什么,却被那贤惠的小娘子及时扯了扯衣袖,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俩人的动作清娘都看在眼里,细心的清娘看看他们砍的桑枝,再看看杨逸砍的,便感觉有些不对,连忙叫道:“杨大哥,快停下,快停下,哪有你这么砍的。”
“呃,不是这么砍的吗?我觉得这么砍挺顺手的。”杨大官人一脸茫然,还左右比划着,看看哪个姿势更顺手。
清娘嫣然一笑,指着许二砍的桑枝说道:“杨大哥,许二哥砍回这桑枝想来是要做柴草烧饭的,你瞧清楚了,许二哥都是贴着地面将桑枝砍断,你砍的还余下半尺长一截,都照你这么砍,这亩桑田岂不少得了好些柴草。”
杨大官人一看,还真是,许二都是贴地砍的,自己砍的都还剩下一二十厘米在地面上,甚至更多,这年头可没有燃气可用,家家户户都得找柴草烧饭;富贵人家奢侈浪费,吃只鸡只吃鸡舌,鸡肉全掉丢的都有;但在普通的农家却是不一样,他们节敛惯了,一根草在他们眼里也是宝贵的,照自己这么砍,只怕许二一家会肉痛呢。
杨逸官人有些不好意地说道:“这个嘛,我重新砍过就是了,这回保证颗粒归仓。”
许二搔了搔首,纳纳地解释道:“照杨大官人这么砍确实不行,浪费了柴火还是其次,主要是这根部留着太高的话,我们明春翻起新土便盖不到,长出的芽自己就长不出根须,全得靠原来的老根供给肥水,桑枝会很瘦小,叶子也小,便不够养蚕用了。”
经许二一说,杨逸立即就明白了,许二是贴地砍断这老枝,明年新芽便只能从地下长出来,翻起一层土便能把老根盖住,新芽也就能自己长出根须,有利于吸收养分,自然茁壮些;还真是隔行如隔山,都照自己这般砍个痛快的话,许二一家明年只怕得喝西北风去喽。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就重新砍过。”杨逸说着立即回来翻工,清娘见他终于有吃瘪的时候了,不由得偷着乐儿。
许二更加妞妮难安,又劝他道:“杨大官人,您是富贵命,瞧着就不是干这农活的,您还是歇着吧,我一个人来砍就行了,您这样我实在过意不去。””
“别罗嗦了,你也快砍,砍完了咱们好回你家喝酒去,我车上有好酒,今晚你陪我喝个痛快就行了。”
杨逸大咧咧的,许二拗不过他,只得由他了,他们两人在前面砍,后面姑嫂俩用草绳将他们砍下的桑捆好,清娘也要去帮忙,这回别说许二一家不让,就连杨逸也不肯了。
“清娘,你在一旁看着,不许来凑热闹,这是命令。”杨逸第一次对清娘下起了命令。
开玩笑,什么不好干,带清娘来干农活,要是被清娘的粉丝知道了,杨大官人不被追杀到天涯海角去才怪。
“好吧,杨大哥别生气,人家看着就是了。”清娘被他虎着脸下命令,吐了吐小舌头,只得老实在一边呆着。
安下心来的杨逸和许二边砍边聊了起了桑蚕之事来,农桑之事可不是小事,在中国,历朝历代都是实行“农桑并举”的政策;开春之时,地方官员要亲自下到田间地头劝课农桑,民间有“一妇不蚕,或受之寒”之说。可见桑蚕之事有多重要。
杨逸任环州知州时,就经常得下到田间地头,只不过环州地处西北,不适合养蚕,他对桑蚕之事所知不多而已。
听许二娓娓而谈,杨逸倒是上心了,现在随着海上贸易的兴起,丝织品需求量更大,总是呈供不应求之态;如何提高丝绸的产量,这可是关系到国家兴旺的问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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