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烈部入侵西州,毗伽布的斤率军回援,这些事情哈桑是早就知道的;但当时他并未太在意,毗伽布的斤在河西太强势了,处处乾纲独断,这让哈桑很不满,有人给毗伽布的斤找点麻烦,他倒不在意看看笑话。
可谁料到毗伽布的斤阴沟里翻船,在自家大门口被人干脆利落地灭了。
事情变化太快。西州和于阗隔着一个巨大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消息传递困难,哈桑同样是刚刚得知西州换了主人;同时刚吞下西州的敌古烈又磨刀霍霍,准备挟大胜之威攻打兵力空虚的疏勒有八刺沙衮,这下哈桑无法淡定了。
他和毗伽布的斤互伐多年,千方百计想把对方吞并也没能如愿,现在敌古烈这支孤军却摧枯拉朽一般,将毗伽布的斤灭了。
这给哈桑的震动是非常大的,感觉就象一头凶狠的巨兽冲进了西域,张开了锋利的獠牙要吞噬一切。
如今无论是疏勒还是八刺沙衮,防御都比较空虚,要是让这头凶猛的巨兽闯过去,那还得了?
八刺沙衮和疏勒才是黑汗的根基所在,这两个地方绝不容有失,必须、马上、回援。
但偏偏鸦儿看这里还搁着种建中一万多大军,这怎么办?
这一刻哈桑就象裤裆里落了一盆红通通的火炭,烫得他直跳脚。
两害相权取其轻,丢了什么也不能把根基丢掉,哈桑迅速决定,撤回正在攻打河西的那一万多人马镇守于阗;再留下五千人马镇守鸦儿看,自己带着几万大军回援疏勒和八刺沙衮,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哈桑的计划是没错,但种建中也不是吃素的,他先是让马远带着三千人马,从哈桑渡叶尔羌河开始,就不断地袭扰;等确定哈桑真的无心恋战之后,立即全军压上去,从后面不断的攻击,把哈桑弄得焦头烂额;种建中主要攻击他的后勤,夺得了不少粮草,在这鬼地方作战,有粮才是王道啊!
哈桑归心似箭,虽然吃了几场小败仗,却也实在没心思在这里和种建中玩官兵抓土匪的游戏,他又留下三千人马依托沙漠边沿的乱石丛阻击种建中;同时令留守鸦儿看城的五千人马出城陪种建中一起玩,自己率军迅速横渡鸦儿看至疏勒之间的沙漠,屁股冒烟的赶回家去了。
叶尔羌河上游的一处山包上,几十株榆树零星地分布在山包四周,山下就是从昆仑山流下来的叶尔羌河,河水清澈见底,水面上浮光掠影,金星闪烁。
南丝绸之路上的城池分布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靠昆仑山流下来的雪水滋养,约昌城建在车尔臣河边,克里雅城建于克里雅河边,于阗建于白玉河和乌玉河之间,鸦儿看城建在叶尔羌河旁边,疏勒城位于克孜勒河边。
昆仑山的冰雪消融之后,形成这一条条奔流而下的河流。正是有了这些河流的滋养,在沿河两岸形成了一片片绿洲,挡住了塔克拉玛干沙漠的侵袭,才使得这些城池能生存下来。
马远策马到种建中身边,跃跃欲试地问道:“将军,咱们下一步怎么办?哈桑大军回疏勒去了,咱们有时间打造攻城器械了,末将保证,三天之内一定能拿下鸦儿看城。”
攻下鸦儿看城确实是一个不小的诱惑,但种建中念念不忘沙州那边的安危,便摇摇头说道:“目前于阗城只有三四千人马把守,我所料不差的话,哈桑是想从河西撤回那一万多人马补充于阗的兵力;但咱们回于阗要快得多,现在重要的是要趁那万余人马赶回之前,从新把于阗抢回来,这样咱们就可以从容应对了;否则等那万余人马赶回于阗,咱们就算攻下鸦儿看城,同样被于阗和疏勒夹着,背腹受敌;若能迅速夺回于阗城则不同,咱们可以重新打通与沙州方面的联系,并将那万余黑汗大军困死在约昌城一带。”
马远一想也是,夺取鸦儿看城,自己仍被于阗和疏勒困死,而抢先夺回于阗城,自己反而就能把河西那边回援的万余黑汗大军困死。
在这种地方作战,一定要分清主次,抢占关键的战略节点,才能掌握主动。
“将军所言极是,想来这个时候,阿柴部的人马也一定会缩回去了,就请将军下令吧。”
就这样,种建中率军又重新杀向了于阗城。
赤贴儿和折里哥汇合敌古烈之后,四万余大军毅然西征,从龟兹(库车县)西出柘厥关,渡白马河,再百八十里入俱毗罗碛,经苦井,百二十里到俱毗罗城,又六十里到阿悉言城,又六十里到拨换城(阿克苏市);拨换城又叫姑墨城,南临思浑河,之前拨换城是西州回鹘控制的最西面一座城;到了这里,若是渡拨换河往西北方向走,就是前往碎叶的道路,若是渡思浑河往西南方向走,就可通疏勒。
具体走哪条路,敌古烈和赤贴儿的意见出现了严重分歧,按赤贴儿的意思,自然是走西北渡拨换河,翻越拨达岭直接前去攻打碎叶,然后退往夷播海一带落脚,那边离阿尔泰山比较近,也就是离漠北草原比较近些。
但敌古烈认为,北庭到碎叶的路程和西州到碎叶的路程差不多,杨逸也正在往碎叶进军;万一被杨逸抢先一步,他们很可能被困在热海一带,进退两难,与其如此,不如走西南前去攻打疏勒(喀什市)。
疏勒位于塔克拉马干沙漠西沿,为丝绸之路南北两道交接点,又当向西翻越葱岭的丝路干线要冲,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加上有克孜勒河滋养,疏勒一带水草肥美,农耕畜牧都极为发达,一直以来就是黑汗国的经济文化中心,黑汗国都曾一度迁到此处。
现在疏勒兵力空虚,若是能攻下这座西域重镇,得到大量的给养,必定又能壮大不少;到时直接从疏勒翻越葱岭,杀往乌浒河一带,向西可攻打呼罗珊,往西北可攻打河中的桃花石汗国、花刺子模等,又无须担心和杨逸大军碰头。
折里哥也支持敌古烈的想法,疏勒城太富有,富得让人眼红啊。
就这样,究竟是往西北还是往西南,两者竟然僵持不下,在拨换城整整耽搁了半天时间。
“报,大汗,有一队宋军自龟兹方向追来,大概有百来人马,自称是杨逸的使者,要面见大汗。”
外面突然传来禀报声打断了敌古烈三人的争持。
敌古烈、赤贴儿、折里哥三人面面相觑,都想不明白,杨逸突然派使者追来做什么;赤贴儿第一个反应是杨逸在使阴谋,以拖慢他们的行程。
出于那份好奇心,他们还是接见了杨逸的使者。
程三郎任由敌古烈的手下收去了武器,但头盔死活不肯脱,赤贴儿等人虽是奇怪,但思及他戴个头盔也没什么,便放他进屋了。
上次程三郎作为使者去见脱里罕,被剃了个奇形怪状的头,虽然这仇已经翻陪报回来了,脱里罕被他刮得毛也没剩下一根,但顶着个怪异的发形难免会损坏自己的光辉形象;所以他坚持不脱头盔,见敌古烈等人没再作难,进屋后不由得嘿嘿一笑,施礼道:“多谢敌古烈大汗,多谢赤贴儿大叔。”
这嘴儿真滑溜,不这样,杨逸也不会两次派他为使了。
敌古烈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说是杨逸派你来的,他派你来做什么?”
“大汗,本使千里迢迢,追大汗追得好生辛苦,大汗连碗水也没有,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来人,给他一拿碗水,本大汗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道理来。”
侍卫拿来一碗水,程三郎豪爽地一口喝干,然后才说道:“大汗,我家大帅派我前来,乃是出于一番好意,我家大帅说了,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程三郎说到此处便停顿了一下,心机灵活的赤贴儿立即听出了一丝弦外之音:“贵使请接着往下说。”
程三郎正色地说道:“当初贵部欲取西京府,我大宋也想取西京府,是以有白登山一战,这纯粹是为了国家利益,并非为了什么仇怨,不知大汗与赤贴儿大叔以为然否?”
敌古烈他们沉默不语,白登山一战给他们的创伤太深了,但程三郎将这一战归为国家利益引发的争端,这也没错。
但对敌古烈他们来说,这就是结下大仇了,只不过他们知道自己现在奈何不了宋国而已。
“这段仇怨虽然已经结下,但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大帅希望敌古烈大汗和赤贴儿大叔能放开过去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一同向前看。”
“说得轻巧…….”敌古烈正要发飙,赤贴儿连忙阻止他,对程三郎说道:“贵使究竟想说什么,不妨直接说清楚吧,我们草原之人不喜欢拐弯抹角。”
程三郎向赤贴儿抱抱拳,正色地说道:“从贵部主动放弃西州,不难猜到贵部有意继续西迁,我家大帅说了,我大宋的脚步将止于河中一带,贵部若是有意继续西迁,则咱们之间便没有了利益冲突,相反,咱们可以选择合作。”
“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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