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逸以一种巧妙的方式,将一个完好无损的南京道收入囊中,大宋不用花钱去搞战后重建,甚至还占着大义的名份,既得了里子,又保住了面子。
这样一个南京道,只需派官员过去,就可以收取赋税了。这种无需投入,就有产出的好事,就跟天上掉馅饼没什么分别。
杨逸的奏章送达京城,刘清菁不敢怠慢,不但立即撤去了杨家外面的禁军,而且亲自带着皇宫的珍玩,摆驾杨家,不由分说赐了杨氏一个二品诰命;在刘清菁看来,那个冤家不是孝顺吗,这样总能让他消消气了吧,当然,若是她知道杨逸连皮鞭蜡烛都准备好了的话,估计就不会这么想了。
这一翻大动静闹出来,满城百姓都知道了,东京的小报第一时间刊登了杨大学士妙取燕云的消息;杨逸这次谋过燕云的过程本就颇为出奇,再经这些小报百般渲染,杨逸除了冠军侯再世的名头之外,又多了个诸葛重生的美誉,街头巷尾、勾栏瓦子里读报的人口沫横飞,听报的人欢呼雷动。
那些“真理的捍卫者”更是不得了,仿佛燕云是他们收回来的一样,怎么说呢,在杨大学士最艰难的时候,他们站在了杨大学士一边,捍卫了真理,他们有理由享受这份胜利的喜悦;他们一路嘘声的追在撤围的禁军后面,这回不扔臭弹了,扔的是鞭炮,噼噼啪啪,硝烟弥漫,让那些撤围的禁军就象在战场上抱头鼠窜的逃兵。
自大宋立国以来,就一直念念不忘想收回燕云之地,为此吃了太多的苦,遭了太多的罪,宋太宗兵败高梁河,大宋的脊梁几乎被打断,宋太宗身中一箭,只身逃回,最后还因箭伤复发丧了命。
燕云这两个字从未在宋人的脑海中淡却过,时刻象一把悬于头顶的利剑,把大宋压得喘不过气来;以前大宋养那么多兵,每年支出六七千万缗的巨额军费,占去岁入的六七成,很大一个原因便是燕云。
燕云之地掌控在辽国手里,大宋无险可守,东京以北一马平川,辽军只要突破三关,一日便能饮马黄河,这是大宋不得不大量养兵的原因之一,给百姓造成了沉重的负担。
除此之外,燕云还给大宋造成了一种精神上的枷锁,使得大宋的民风缺乏汉唐那样的朗朗大气;试看盛唐之时那些诗歌,何等大气豪迈,再看北宋的词作,除了苏东坡这个天生的乐天派外,北宋的诗词大都是低吟浅唱,闺阁春怨的作品,整体上根本找不到盛唐诗歌那种豪迈旷达之风。
当豪迈激越、俯视八荒的气概不见了,当低吟浅唱,悲春伤秋成了主旋律,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民族的悲哀。
一百多年了,念念不忘了一百多年的燕云,压得大宋喘不过气来的燕云,终于被收回了,这一次,杨逸就象是把大宋头顶悬着的那把利剑搬开了,也把人们心头的那道枷锁打破了。
上到朝堂宰相,下到市井小民,无不弹冠相庆,奔走相告,东京城里比过年还热闹,鞭炮响个不断,人们买花载酒,庆祝狂欢,青楼酒馆里随处可见喝着醉眼朦胧、犹大笑狂歌的人。
至于曾经那些怀疑杨逸叛国的人,现在最好别出门,否则脊梁骨都给你戳断,乖乖躲家里捂几天坑头吧,等那些“真理捍卫者”的兴奋劲淡些了,再从后门悄悄出去试试……
朝堂上风向也为之大变,之前很多骑墙派因为刘清菁兵围杨府,都加入了对杨逸的围攻,现在随着风向大变,他们也立即掉转枪头;而且为了弥补之前的错误,他们成了围攻王显等人的主力军,怎么狠怎么来,仿佛之前受冤枉的不是杨逸,而他们一样。
殿中侍御使王孟弹劾王显里通外国、陷害忠良、结党伐异等十条大罪;集贤院校理祝同弹劾杨畏贪污受贿、忌贤妒能、扰乱圣听、居心叵测等七大罪。
凡此种种,不一是足。
御使中丞、礼部尚书、大理寺卿现在可谓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在朝堂上众叛亲离。
就连御使庞中谨都倒戈了,上表称自己受王显欺骗………靠,现在谁会信他,对这种基本节操都不要了的家伙,个个嗤之以鼻,你也别想跑掉。
刘清菁自己也担心杨逸怪她,对王显这些始作俑者同样气恼之极,一一贬谪安南去了,任是范纯仁等人出面求情也没用,这样她还怕杨逸不满意呢。
现在战事正紧,章惇以大局为重,觉得不如此不足以安抚军心,对刘太后的做法便也没说什么。
王显等人贬谪出京时,被城中那“正义的捍卫者”探知,不得了,臭弹再度来袭,据说王显的马车从家中出发,走到新宋门时,车里车外落满了臭弹,造成严重超载,车轴几乎要断掉!
直到开封的衙役赶来维护秩序,王显才不至于因超载而翻车。
对于章惇等人来说,现在紧要的是如何安抚好杨逸,杨逸辞呈都递上来了,这事不好办啊,辞是肯定不能让他辞了,但光这样是不够的;杨逸在军方的影响力无须赘述,此事造成的影响极为恶劣,现在不是安抚杨逸一个人的问题,而是如何安抚大宋军心;处理不好必定会让前方将士寒心,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在前方流血拼命时,还要承受来自后方的暗箭。
这个问题可难坏了刘清菁与一干大臣,封王不行,封王的话跟直接同意杨逸辞呈差不多,因为按大宋的贯例,封王之后便不能再参与军政了。
最后御使罗城提了个建议,赐杨逸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谒赞不名的殊荣。
按古礼,臣见君须趋,即快步走。入朝不趋,即上朝可不用快步走。
古人席地而坐,入室须脱鞋,贵族、大臣佩剑,秦制上殿不得佩剑。剑履上殿,即穿鞋佩剑直入殿堂。
臣拜君时须由侍臣唱名。谒赞不名,即是见君时免唱名。
这是一种特殊的荣耀,通常只有那种德高望重的亲王、辅臣才有机会享受这种殊荣。
现在看来也只有这样,才能安抚前方的军心了。
杨逸在古北口接着这道旨意后,颇为满意,家里不缺钱,赏不赏钱的他无所谓,但皇帝是他儿子,让老子去拜儿子还有天理吗?好,有了这个殊荣,今后咱终于可以舒心了。
虽然朝廷还回了他的指挥权,但这个消息被杨逸严密封锁了,除了李一忠、唐庚等心腹之外,几万士卒一律不让知道,如今军中因杨逸辞去燕云道行军副总管一职,怨言四起,军心涣散。
杨逸却是不理,任由士卒们每天在营中撒泼骂娘。更没有发兵攻打辽东的意思,每天只管与越国大长公主寻欢作乐,把一个耶律特里折腾得“不堪重负”,连连告饶;不要紧,习古乃还送来了多个美人,杨逸自己留了两个,每日里纵歌载酒,左拥右抱。
士卒们看在眼里,都认为杨逸因含冤不白,才这样自暴自弃,心中怨气更浓,每天营里都是乱糟糟的,赌钱打架蔚然成风,士气极为低迷,形同一团散沙。
杨逸却一直放纵,不加理会,只是悄悄地加紧从大宋转运粮草。
辽国穷啊,南京道的百姓被耶律延禧一再的搜刮,已经不堪重负了,现在南京道是大宋的了,为了收卖民心,不可能再向他们搜刮;杨逸几万大军的后勤就只能从瓦桥关运来,六万大军供给需求是非常惊人的,以前别看杨逸在前面打仗打得爽快,后面不知累坏了多少后勤官;这次杨逸带来的六万人马基本都是骑兵,要想战马跑得快,光吃草还不行,还得喂豆子、甚至鸡蛋这些精料,供给上需求更大。
瓦桥关到通州这段运河由于辽国多年未加疏理,淤塞严重,未经清淤根本用不了,这给后勤运输更增加了不少压力。
唐庚管的就是后勤之事,他与万世芳等人找到杨逸帅帐,对杨逸说道:“大人,唐将军他们在白石岭一战,俘虏了万余金军,下官建议用这些俘虏去疏理瓦桥关至幽州这段运河,另外,在榆关修建一个简易码头,现在治河结束了,京畿的物资大可通过黄河入海,然后运到榆关。这比陆上转运省力得多,耗费也少得多。”
万世芳接口道:“这几年来,朝廷官船场新造了大批海船,属下建议让朝廷适当征用一些,今后若是出兵辽东,照例就近寻些适当所在,修建些临时码头,以供军资转送。”
杨逸含笑说道:“你们的想法不错,拟份奏疏送回东京,相信蔡尚书一定会支持你们的。”
“呵呵,那是,蔡尚书没理由不支持,这回攻打燕云,大人又给他省了一大笔开支,回京可得让他到丰乐楼请一顿才行。”
几人正说着后勤的事,马汉卿进来报道:“大人,大同方面有新军情传来。”
“哦,快说,情况怎么样了?”
“大人,耶律大庆退守羊奶河西岸之后,只支撑了一天半,便被乌刺马里突破,耶律大庆只得再退,至长青县又支撑了一天,然后直接就退回大同府去了。”
杨逸皱着眉头问道:“折可适他们呢,他们到哪里了?”
“回大人,河东组发消息时,折可适将军已过了怀仁县,按时间推算,现在应该也差不多到大同府了才是。”
折可适算是章楶的嫡系,俩人从元祐年间章楶任庆州知州时就开始合作,折可适战功赫赫,曾以一万人马击溃西夏十万大军,由他领军杨逸倒不怕败给乌刺马里,只怕赶不及;当初给河东方面定下的主要任务是夺取大同府,因距离比较近,所在河东方面四万人马有两万是步兵。
杨逸现在担心的,是折可适被两万步兵拖累,以至于被乌刺马里先攻破大同府。
只是担心也没用,现在只有耐心等待折可适那边的消息了。
马汉卿接着说道:“大人,金国又派使者来了。”
这个在杨逸意料之内,可以说为此他已准备多时了:“把人带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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