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十万大军的鏖战,而且还是以骑兵为主,声势之浩大,简直是骇人听闻;一望无际的呼伦贝尔大草原上,就象一片沸腾的海洋,战马奔腾如潮,杀声冲霄盈宇。
长辖底左臂中了一箭,箭头尚未拔出,只是挥刀砍断了箭干,来不及作任何包扎,任由臂上血流不止,只顾忘我地冲杀着。
辽军就象是漫无涯际的海水,冲开一点,其他的立即就汹涌而来,而且一波比一波凶猛,这让长辖底不禁有些绝望。
原先他是看准了辽军士气低落,才敢挥军直冲耶律延禧御辇而来的,可做梦也没想到,一通猛烈炸响的手雷,不但让他的攻势为之一挫,还鼓舞起了辽军的士气;现在双方一陷入胶着战,辽军凭借数倍的兵力,士卒的胆气更是大涨,这种心态是很好理解的,这摆明就是人多欺负人少。
长辖底连冲数次,也没能冲出辽军的包围圈,心中不禁狠狠地诅咒骂起大宋,诅咒起杨逸来,他对大宋的恨意,从上京之败起,就已达到了,可谓是恨之入骨;而尤其恨杨逸这个人,在他看来,杨逸就是这天下最狡诈,可阴毒的人;长辖底坚信,若不是杨逸在暗中捣鬼,上京城一早就是他的了。
现在再次因大宋的手雷,使他陷入辽军重围之中,生路难寻;长辖底心中暗暗发誓,只要能脱得今日之困,一定给大宋、给杨逸还以颜色,一定。
“狼神啊,长生天啊,请守护你的子孙吧!”
长辖底不断地咆哮着前冲,一个满脸横肉的辽将连连砍翻了两人,狞笑着向长辖底迎冲而来;辽军中其实并非全是窝囊废,悍将同样不少,这个满脸横肉的辽将便是悍不畏死之人,他看清长辖底之后,竟是纵马直冲过来;是的,就是直冲,他根本没有让战马交错而过的意思,而是准备让两匹对冲的战马撞在一起。
长辖底是阻卜大军的灵魂,只要能将他的战马撞倒,阻卜大军必溃;长辖底大怒,左手的铁盾飞掷而出,向那辽将狠狠地砸去,那辽将挥刀硬挡,“当!”的一声,铁盾被他斩落一旁;长辖底抓住这个机会,与那辽将错马而过,手上的马刀暴虐地狂砍而去,那辽将身体向马旁一滑,迅速地躲向战马另一侧,还顺势砍翻了那边的一个阻卜士卒;双方交错而过后,很快又兜了回来,凶猛地战在一起,马刀锵锵的撞击声,听得人牙齿发软,火星不断飞溅。
长辖底每挥出一刀,都是贯注着全身的力道,气势排山倒海;那辽将同样不甘示弱,也是不停是咆哮着,刀刀如霹雳,带着骇人的劲风劈砍而来。
那边阿奴见长辖底陷入苦战,有心冲来相帮,奈何他自身也被两个辽将围攻,根本脱不开身。
实际上,现在长辖底的几万人马已经完全失去了骑兵的冲击力,只能在很小的范围内与汹涌的辽军来回拼杀,而且他们的空间正被不断的压缩着,随时有可能淹没在辽军无边的洪流之中。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一刻,命运之神再次眷顾了长辖底;一二十里外的辽军后军溃败而来,这股溃兵足有五六万人,被完颜阿骨打的一万五千人马追杀得哭爹喊娘,人人只恨爹娘少生了几条腿;五六万溃兵漫山遍野逃来,慌不择路,完颜阿骨打的人马追在后面肆意地砍杀,就象一群恶狼在厮咬着一群绵羊。
这是一场骇人的瘟疫,实际上,几万溃兵比瘟疫还可怕,他们卷入正在围攻长辖底的中军阵中,根本不用想,到这个时候神仙也救不了辽军了,溃败的恐慌比温疫蔓延得还快;辽军就象烈日下的薄冰,在迅速的消融着,很快就演变成了彻底的大溃败,刀枪盔甲扔了一地,每个人都只盼着能逃快些;二三十万人马相互冲撞、践踏,甚至有人对挡路的同袍挥刀砍杀,然后踏着同袍的尸体拼命的逃;逃,逃,逃,谁逃得更快,或许就能留得一命在……………长辖底的四万五千人此时已经损失近万,正处于绝望之中,辽军外围开始溃逃时,他们还茫然不觉,只顾着往来冲刺拼杀;等到辽军的溃败蔓延到他们所在的位置,长辖底才蓦然惊觉,辽军崩溃了,全部崩溃了。
那种绝处逢生的狂喜,充斥着每一个人的胸膛,让他们忍不信连连咆哮,仰天大狂啸,本来疲惫的身体,仿佛一下子又灌满了力量,向溃败的辽军尽情的追杀而去;没有象狼一样,撵着一群羊更爽的事情了。
在这痛快的追杀过程中,逃不掉的辽军降者无数,漫山遍野地跪在地上,他们似乎已经忘了自己也可以杀人,忘了自己也有一干枪,两个蛋。
是的,他们此刻就是一群羊,在狼爪下瑟瑟发抖的羊,再不敢妄图作任何反抗。
*******************************************************杨氏听说琴操怀孕之后,立即便派人来接,杨逸考虑到无论是医药,还是生活起居,城里都方便一些,便也没有反对,一同回了城。
由于恩科临近,京城里随处可见各地赶进京来参加科举的士子,有的已是满头白发,有的正同学少年,意气风发;他们谈论最多的,除了恩科取仕侧重的方向外,便是时政了,治河、广南的大开发、还有西域的战事,都是他们谈论的重点。
行到高头街的一处酒馆时,杨逸让人护着琴操的车子先回家,自己带着清娘施施然进了酒馆,听里面的士子高谈阔论。
自绍圣元年开始,大宋的改革已进行五六年,其中许多改革方略是出自杨逸之手,他觉得,有必要听听士子们对这些改革的看法;是支持,还是继续反对,这关系到改革能不能真正扎根民众,能不能真正得到天下人认同,这很重要。
这家酒馆不大,装修也很平常,在东京城里算是比较低档次的酒楼;而来这种酒楼用餐的士子,相对而言,家中也必定不怎么宽裕,而这也正是杨逸选择这个酒馆的原因。
他所提出的政改,大都是损及官绅利益,而惠及普通百姓的,比如统一赋税,官绅一体纳粮,再比如增加奢侈品消费税,这些改革都是伤了官绅利益,来减轻普通百姓负担的政策。
那么普通百姓有没有真正从中受惠,这些政策能否得到他们的拥护,这些自然是杨逸非常在意的事情。
酒馆的一楼大厅里摆着七八张桌子,其中有三四桌坐的都是进京赶考的士子,杨逸和清娘选了角落的一张小桌,要了几个小菜,边吃边听。
那几桌的士子从口音上大致可以分出,一桌来自川蜀、一桌来自苏杭,一桌来自淮扬,还有一桌操着京畿一带的口音。
“时隔两年,东京城真是越发繁华了,市列珠玑,户拥高衙,万象更新啊。”
“孙兄说得是,据说京中人口每年增加将近十万,朝廷正有意扩建外城,以解决城中拥塞问题。”
“这未必是好事啊,这几年朝廷年年对外开战,加上治河耗费无数,岭南那边据说每年也投入两三千万缗,这处处花钱如流水,若是再扩建外城,朝廷可如何承受得住?这和当初的隋炀帝三征高丽,开挖运河,大建洛阳城有什么分别?前车之鉴啊,朝中诸公竟是熟视无睹,唉。”
“这位兄台请了,在下明州杜源,听兄台所言,分明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朝廷这些年花费是不少,但岁入也在年年增加,据说去年岁入已将近三万万缗,这是亘古未有之事呐;再者,隋炀帝三征高丽、开挖运河、大建洛阳,皆是强征劳役,使天下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乃至反旗四起;然我朝如今不管是治河也好,平西夏也罢,皆有没强征劳役,天下民生不但没因此变得困苦,百姓反而从中受益匪浅;我有一表哥,本是家无恒产,前年向家父借得一百贯,到德州附近开了个采石场,去年一年之间,竟赚得近两千贯;这正是因治河而得福,诸如此类的例子成千上万,不胜枚举,可见朝廷治河,与隋炀帝强征劳役开挖运河,实不可同日而语。”
“是啊,是啊,朝廷统一赋税,官绅一体纳粮,这钱粮的征收面便增加了三赔,普通百姓的负担比以前小了很多;这几年无论是对外开战,还是内河黄河,朝廷都没有增加税役,百姓基本没受什么影响;去年农闲时节,朝廷在京畿、京东西路、东路、河北共招募了十多万劳力参与治河,每人每天给钱一百五十文,三个月下来,每人得钱将近十五缗;这相当于平常之家一年收入,我家邻里便有十多人应募,照他们所说,只望这样的好事越多一越好,可见不管是改革赋税,还是治河,普通百姓都是从中受益匪浅呐。”
杨逸与清娘坐在角落里,含笑对酌,细听着那几桌士子在热议天下大事;从他们的话语中,杨逸听到了许多来自最下层的声音,虽然他们也反映了不少改革所带来的问题;比如地方官员借新政之名强征暴敛、贪污**等等,从他们口中都能听到,但总体而言,他们是认同了朝廷这些年的改革的。
这些士子大致也知道,无论是新政,还是走原来的老路,总免不了有些官员巧立名目,中饱私囊,迫害百姓;现在总观全局,改革比不改革让百姓受益多,这就大体能得到他们的认可了,所存在的问题,不再是新旧的问题,而是如何优化新政的问题了。
清娘听着听着,望着杨逸的目光越来越亮,俏丽的脸上带着梨涡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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