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一个月的年假到了,大宋官员的福利本来就好,如今国库丰盈,过年时对百官的赏赐自然也更丰厚一些。
杨逸被罚俸一年,但这“年终奖”却没少他的。
貂衣玉带什么的不在话下,赵捷念他这个“恩师”辛苦一年,悉心教导,赐下的财物不下于万贯,但这不代表章瑶就可以脱难了。
宜露坊里,苏东坡、周邦彦、晏几道、苏家五郎、张择端、李唐、段和誉等人各自据案而坐,一面饮酒笑谈,一边看杨逸和章瑶投壶。
章瑶投完一箭,得意洋洋地说道:“杨叔,该你了。”
杨逸苦着脸,望了望章瑶役入壶中的那支箭,神情十分凝重,他用左手揽住左手的大袖,瞄了又瞄,在鼓点快尽时才匆匆忙忙把箭投出,结果这一箭又是连壶嘴都没碰着。
“不玩了,不玩了,今天身上的钱全输光了。”
章瑶素知他箭术不好,果然这投壶游戏也差劲得很,他哪里愿放过这个狠宰肥羊的机会,不依不饶地说道:“杨叔怎么能言而无信呢,咱们说好了要投十箭的,如今才投三箭,杨叔说不玩不就玩了,这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杨逸瞪了他一眼哼道:“你当我傻啊,你三箭全中,我一箭没中,再玩下去这不是明摆着给你送钱吗?不行,咱们改玩点别的。”
章瑶急了,连连摆手说道:“不行,不行,今天就玩这这个了,杨叔乃堂堂国公之尊,岂能言而无信。”
坐在上首的苏东坡难得看到杨逸吃瘪,也乐呵呵地笑道:“任之啊,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快投,快投。”
苏家五郎平时被杨逸欺负多了,此刻也跟着起哄道:“就是,就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姑父大人可不能出尔反尔。”
各人都乐呵呵地笑着看戏,似乎每个人见杨逸吃瘪都很开心,杨逸无奈,只得和章瑶投完十箭,结果他只投中两箭,章瑶投中了八箭,这么算下来,他还输六箭,每箭五十贯,一下子就输去了三百贯。
章瑶得他当面点清钱后,笑得合不拢嘴。
“杨叔,要不咱们再来十箭?”
杨逸睥了他一眼,坐回自己的位置抄起酒壶倾了一大口,似乎不这样便不解气。
章瑶本着宜将剩勇追穷寇的宗旨,手上捏着那三百贯笑嘻嘻地说道:“就知道杨叔小气,才输三百贯便不敢玩了。”
杨逸冷笑道:“少跟我来这种激将法,要是再远五步,你敢玩吗?”
“有什么不敢的。”
“一百贯一箭。”
“敢。”
“两百贯一箭。”
“只怕杨叔输了会心疼。”章瑶以为他要用空城计吓退自己,真是一步不让。
杨逸仍不为所动,尤自嘲笑道:“我输了至多是心疼点,只怕你输了赔不起。”
“这个不劳杨叔费心,来来来,咱们也别光说不练,小侄先来。”章瑶生怕他反悔,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先投了一箭,这距离比刚才远了五步,他投壶的准头可就差远了,第一箭就投偏了。
不过章瑶一点也不担心,杨逸刚才离得那么近,十箭才中两箭,这会儿多远五步,更是想都别想。
杨逸也起身拿过一根箭,先不投,转头对章瑶说道:“两百贯一箭,愿赌服输。”
章瑶为之一窒,突然隐隐感觉象是上当了,杨逸见他犹豫,立即把箭丢下拍拍手说道:“不玩了。”
“嘿嘿,玩,怎么不玩?杨叔请,小侄愿赌服输就是。”
杨逸也嘿嘿一笑,对在场的众人说道:“请各位做个见证,这小子若是耍赖的话,咱们一起将他逐出京城去。”
苏家五郎立即抢答道:“姑父大人放心,逐人之事包在我身上,您说从哪个门逐,我就从哪个门把他逐出去。”
大宋赌风极盛,即便象苏东坡这些大文人,与人关扑玩乐也是常事,苏东坡本来也想凑个热闹的,只是杨逸把投壶距离定得这么远,他年老体衰,只能望洋兴叹了。
杨逸团团一揖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各位谁要下来试试手气?若是赢了,到时我一并掏钱就是。”
段和誉和李唐见他刚才的衰样,也都不愿放过这个机会,两人一齐下场来。
杨逸朗笑一声,一箭投出,叮的一声,离壶三尺离,众人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章瑶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他抢先说道:“杨叔,我先来吧,我还有九箭。”
“好,就让你先来。”
章瑶选了九支箭,每支都是瞄了又瞄才投出,最后却只投中了一支,脸上不禁有些发苦。
杨逸一并让到底,段和誉接着投,他手法好些,十中其三,轮到李唐投时,第一箭就投中了,瞧他那手法极是娴熟,还真是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啊。
在众人的喝彩声中,他又连投中了五箭,前后共投入六箭。这离着七八步远,壶口又只有碗口那么大,李唐投壶水平在文人当中绝对是难得一见的了。
章瑶他们兴灾乐祸地叫道:“杨叔,该你了,嘿嘿,你要耍赖也行,您想从哪个门出京?”
杨逸一言不发,接过苏家五郎递上来的九支箭,屏气凝神,如临大敌,紧张得手上都打颤了。
章瑶他们又哈哈大笑起来,结果杨逸一箭投出,咚的一声,箭直入壶底,所有的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第二箭他仍是屏气凝神,只是这回大气也不敢喘的不光他一个人了,章瑶眼睛一眨不眨,眼睁睁地看着他第二箭投出,再次直入壶底,他不禁哀叹一声。
第三箭投出,章瑶变成了惊呼。
第四箭投出,章瑶惨叫。
第五箭投出,章瑶悲鸣。
第六箭投出,章瑶断气。
呃,说断气虽然夸张了点,但他嘴巴大张,两眼翻白,无声无息的样子真的很象断气之人。
杨逸睥他一眼,嘿嘿而笑,小样,爷射箭不行,并不代表投壶不行,凭着那一手投掷匕首的功夫,爷已经要了多人性命,投个壶算什么。
杨逸最后九箭全中,这样李唐输他三箭,段和誉输他六箭,章瑶最惨,他只投中一箭,等于是输了八箭。
好了,爷一年的俸禄算是赚回来了,哈哈哈……….
杨逸大笑回座,对苏东坡说道:“苏大学士,咱们今天也别吟诗作赋了,不如这样,咱们各说一个笑话,若是不能把席间众人都逗笑,则自罚一杯,反之,若是众人都被逗笑了,则众人各饮一杯,如何?”
苏东坡抚须笑道:“既然任之提议,那就由任之先来吧。”
章瑶输了钱,正郁闷着,听了杨逸的提议,他更是咬紧牙关,打算等杨逸说笑话时,自己坚决不笑。
众人都没意见,杨逸便轻咳两声说道:“在杭州时,我尝闻有位巧妇,嫁入门第二天,将饭端上桌,其家翁尝了第一口,出声赞道:这饭好吃,我能多吃三碗。
巧妇听到家翁称赞,立即答道:这顿饭是我做的哩。
家翁吃到第二口,只听咔嚓一声,家翁立刻叫道:哎呀,这么多砂子。
巧妇抢着答道:那是小姑淘的米。
家翁吃到第三口,说道:这下面怎么有股糊味?
巧妇这回答得更干脆:那是婆婆烧的火。”
众人听完,纷纷大笑起来,唯独章瑶强忍着,他双腮鼓腾腾的,活象只胀了气的大青蛙,俊脸憋得通红,众人见他这副样子,更是笑得直打跌。
杨逸用手点着自己的腮帮,对章瑶笑道:“小瑶子,何必呢,想笑就笑吧,笑出来就舒畅了。”
苏家五郎在一旁给章瑶打气道:“贤弟顶住,千万莫笑,大伙都笑了,如今就指望你一个人了,你可是大家的希望所在啊!”
苏秀不说还好,他这一说,章瑶噗哧一声,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直笑得眼泪都下来了。
杨逸哈哈一笑道:“各位,按规矩,你们可得各饮一杯,下一个就由苏大学士来了。”
没得说,大家都喝了,接着到苏东坡来说笑话,他略略想了一下说道:“有两家定有婚约,女家富,男家贫,男家虑其赖婚,率领众人抢亲,误背小姨以出。女家人急呼曰:‘抢差了!’小姨在背上曰:‘不差不差,快些走,莫信他哄你哩。’”
苏东坡说完,众人又是哄堂大笑,杨逸觉得这样喝起酒来,可比吟诗作赋爽快多了,喝过了酒便又连连催促周邦彦。
周邦彦显然是早有腹稿,立即便说道:“有留客饮茶者至友家,友令子向邻家借茶叶未至,每汤沸,以水益之,釜且满矣,而茶叶终不得。妻乃谓夫曰:此友是相知的,倒留他洗个浴去罢。”
苏东坡刚端酒饮一口,听完周邦彦这笑话,口中酒水不禁直喷出来,弄湿了半边衣襟,苏家五郎更惨,酒从鼻出,呛得他连连咳嗽,杨逸嘿嘿笑道:“奉劝各位听笑话时,最好远离杯盏,小瑶子,该你了。”
等众人都饮过,轮到章瑶说道:“一人留客饭,只豆腐一味,自言豆腐是我性命,觉他味不及也。异日至客家,客记其食性所好,乃于鱼肉中各和豆腐,其人择鱼肉大啖。客问曰:兄尝云豆腐是性命,今日如何不吃?答曰:见了鱼肉,性命都不要了。”
众人又大笑,偏偏杨逸早听过这个笑话,忍住了,章瑶瞪着他问道:“杨叔不觉得好笑吗?”
“好笑。”
“那你为什么不笑?”
“傻孩子,这不因为是你说的。”
章瑶为之绝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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