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逸一千人马日夜不停往太原急奔,一路上风雪如刀,扑面生痛,所过山岭已尽为白雪覆盖,路上积雪已经没过马蹄,赶到离太原府不远的榆次时,已经是三天之后。
天终于放晴了,白雪反射着阳光,耀目生疼,榆次县此次受地震影响还算小的,倒塌了上百间房屋,死伤两百余人;知县刘茇还算有些作为,地震当天就打开官仓发放衣被米粮,积极展开救济,一百余户受灾百姓都得到了比较好的安置。
杨逸率军进入榆次时已是傍晚时分,城中处处飘起的炊烟让杨逸悬着的心稍稍安稳了一些,在榆次草草用过饭食,询问了一下当地的灾情,杨逸再次出发,向北狂奔,在二更时分到达太原城。
太平兴国四年,宋太宗征伐北汉时将原来的晋阳古城毁掉了,现在的太原城是太平兴国七年在汾水以东筑起的新城,新城周长十一里二百七十步,筑四门:东曰朝曦,南曰开远;西曰金肃;北曰怀德。
新城规模虽然无法与原来的老城相比,但扼守晋中南北要冲,战略位置更为突出。
大宋在太原常驻以重兵,加上蒙奇甲之乱已威胁到太原城,杨逸二更到达南门开远门时,城上仍是灯火通明。
杨逸让人去叫门,城上守军竟是不开,非要验过杨逸的官凭印信才行。杨逸只好将自己的官凭印信放入城头吊下来的竹篮,等城上守军将竹篮吊上去,河东第二将莫兆南亲自验明无误之后,才下令开门。
城门洞里亮起成排的火把,莫兆南铠甲在身,匆匆迎出城来向杨逸请罪道:“请杨大学士恕末将冒犯之罪,实是蒙奇甲这伙叛贼夺得第七将大批刀枪铠甲后,竟假扮成禁军,连续骗开石岭关、赤塘关两处关城,便我军接连遭受两次惨败,是以末将才不得不如此谨慎,冒犯之处,还望杨大学士莫怪。”
莫兆南四十上下,身量高大,声音中气十足,杨逸打量他一眼说道:“莫将军不必多言,我来问你,章经略使如今伤情如何?”
“回杨大学士,章经略使被砸伤肺腑,城中大夫多方救治,至今却未省人事。”
“你着人安排我这一千士卒食宿,另外,立即带我去见章经略使。”
帅司原建于一高坡之上,如今已被震塌,幸存的官员都搬到了提刑司办公;莫兆南一边带着杨逸赶往提刑司,一边向他并报河东现况:“杨大学士,蒙奇甲此人乃禁军出身,颇识军阵,在石鼓山成功夜袭刘一戒的第七将人马后,连夜南下;绕过沂州一路南下,扮成禁军接连骗开石岭关、赤塘关,驻守两关计三营人马被偷袭,溃不成军,大量粮草军资落入叛贼手中,如今叛军已有将近万人,并隔断了太原至沂州的道路;叛贼如今正在沂州、定襄、秀容、徒合寨等地四出抢掠,招兵买马,据军中斥侯打探所得,蒙奇甲下令叛军一部先行抢掠,焚毁百姓房屋,逼得百姓无家可归,蒙奇甲然后施粮救济,顺便招纳青壮为贼,是以贼军发展速度极为惊人。
昨日孟庆将军率第六将四千人马北出百井寨,正准备夺回赤塘、石岭两关,打通太原府至沂州的道路。另外驻守代州的第一将五千人马,由张世永将军率领,也紧急南下,准备南北夹击叛军。”
自古以来,凡造反者大都会纵兵抢掠,焚烧民房,断了百姓活路,这样大部分百姓为了活下去,就不得不加入叛军,这一招不是蒙奇甲首创,但历史却早已证明,这一招非常有效,屡试不爽。
而这对地方的毁坏也是最为严重的,贼军所过之处,往往都会变成一片焦土,民生遭到毁灭性重创。
杨逸听闻叛军头目蒙奇甲竟使出了这最残忍的一招,目光变得沉冷异常,未到提刑司,他就断然下令道:“莫将军,立即传我命令,着孟庆的第六将人马,在明日太阳下山之前,夺回赤塘、石岭两关,打通太原至沂州的通道,告诉他,哪怕拼光第六将所有人马,也必须完成任务,否则我拿他是问。”
“喏!”
莫兆南心中凛然一惊,大声应了一句,立即派快马去传杨逸军令。
杨逸接着说道:“太原府除了你的第二将、及第五将人马留守外,余者第八将、第九连忙做好准备,明早四更做饭,五更出发,奔赴沂州,不得有误。”
“喏!”
杨逸赶到提刑司,不及问太原城内的灾情,就直奔章楶养病之所,他与章楶在西北并肩作战过,对付西夏时,两人配合默契,杀得梁太后连连大败,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以章楶的才能,若不是这次出了意外,蒙奇甲岂能嚣张到现在?
大宋对地方将领的防范之心一直非常强烈,各地驻军要出自己的防区作战,通常都要有上面的调令才行;章楶调任河东路经略使以来,身兼河东路兵马都钤辖之职,总领河东军务,如今他昏迷不醒,整个河东空有七八万大军,却无法及时作出反应,以至于让蒙奇甲在短短时日内坐大,肆虐沂州全境。
真是天不佑大宋啊。
章楶的房内草药味浓烈,床前有两位郎中守着,杨逸疾步进去,他们刚要阻止,便为莫兆南示意让开。
杨逸亲自上前,帮章楶细诊脉搏,检查伤情,章楶胸部筋骨断了两根,但导致他昏迷不醒的真正原因应该是肺部淤血,肺部淤血使得他气促、缺氧,进而导致心肌收缩力减弱,身体供血不足,整个人处在生死边沿之上。
杨逸诊断过后,立即对症开了个血府逐瘀汤:当归、生地各三钱,桃仁四钱,红花三钱,枳壳、赤芍药各二钱,柴胡一钱,甘草二钱,桔梗一钱半,川芎一钱半,牛膝三钱。
另开一剂治疗骨折的药剂,再辅以金针刺穴通血的手法,一一示范给那两个郎中看,那两个郎中得知他的身份后,不敢怠慢,把他的话用心记下。
杨逸刚出章楶的病房,就忍不住长吁一口气,转运使向超然及莫兆南等将领,便纷纷询问起章楶的病情来。
杨逸摇摇头说道:“若是当时便能通血散淤,大概不会有大碍,但现在已淤积几天了,时间拖得越久,治疗起来越困难,如今虽施良药,但关键还得看章经略自身机体的恢复能力,最好的结果至少也要卧床调养几个月,若是……”
杨逸没有说下去,但他那凝重的神情已足以说明,章楶随时可能撒手西去。
章楶无论是治军还是理政,能力都十分突出,新党执政不过几年,人才培养还跟不上发展需要,现在最缺乏的正是章楶这种允文允武,可独挡一面的帅才;一但章楶不治,大宋备战燕云,就没有了合适的人选坐镇北方。对大宋而言,这是极大的损失,现在也只能祈求上天保佑章楶了。
提刑司里的官员并不多,象太原知府、通判、录事参军等等,都下去赈灾了,加上建于坡上的帅司倒塌时,死伤了许多官员,现在提刑司里剩余聊聊几个,显得有些凄凉。
小吏将饭食端上来,杨逸一边吃一边问道:“向大人,现在太原府的伤亡人数统计出来没有?赈灾进展如何?受灾百姓都得到妥善安置了吗?”
向超然谨慎地答道:“并杨大学士,太原城内共计倒塌六百多间房屋,各村镇民房倒塌的更多,初步统计达到了两千多间,不过城外倒塌的多是些土坯房或者茅草房,伤亡人数反而不及城内严重,这几天统计的结果城内伤亡一千二百四十三人,各村寨伤亡一千一百二十一人,还有部分百姓失踪,下官已派人全力搜救。”
“失踪的人数有多少?”
“目前尚有四百来人失踪。”
杨逸的眉头不觉又皱了皱,这冰天雪地的,过去好几天了,只要是失踪的,基本就可以计入死亡人数了;太原本驻有重兵,四五天过去了,还有这么多人失踪,这说明搜救工作进展非常不理想,因为现在的房屋多为竹木结构,不象后世的钢筋混凝土那么难撬开,所在听了向超然的汇报之后,杨逸对他的能力立即就产生了怀疑。
“立即让所有里正保甲组织自己辖区的青壮,分片对倒塌的房屋进行一次彻底清理,尽快把所有失踪的百姓找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同时按原来保甲法制度,组织起联防队,维护地方治安,缉拿不法,防止叛乱,所需用度,全部由官府来支出。”
向超然迟疑地说道:“杨大学士,保甲法已罢去一年多,如今再擅自组织保甲……”
“你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杨逸对向超然更加不满,沉声说道:“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你管他罢不罢,先度过眼前的难关才是首要之务。”
“是,下官这就是去办。”向超然见杨逸面色不善,不敢再顶撞,连忙吩咐手下官员去办。
杨逸接着对莫兆南说道:“你再传我军令,第八将人马明日不必出征了,留下来与第五将一起加入救灾工作。”
莫兆南担心地说道:“大人,这各军都去救灾了,万一地方出现叛乱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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