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子没事杨逸就去翰林画院冒充“士流”,他不耻下问,虚心求教,在李唐、张择端他们悉心指点下,绘画方面有了不小的进步。
刚刚从张择端那儿得了新的启发,杨逸回家后又进书房铺纸作画,见他如此用心,清娘感动得泪眼蒙蒙。
“杨大哥,清娘等你千年,也无怨无悔。”清娘没头没尾的抛下这句话,然后便去给他煮茶汤去了。
杨逸有些愣神,搞不清楚她是怎么了,只是觉得,真等个千年,那咱们岂不成妖精了,妖精也不错,至少白娘子俺就喜欢。
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是谁在耳边,说爱我永不变,只为这一句,啊哈……感清娘一片深情,杨逸下笔如有神,纸面山影笼轻烟,舟行水上波涟涟,以至于在后面帮他打着扇的小艾眼光一片迷离。
坐在小几边的马汉卿见他太投入,不放心地问道:“大人,您听清属下说什么了吗?”
“长辖底的使者过太原了。”杨逸头也没抬。
马汉卿总算放心了,接着说道:“战争陷入胶着状态,对长辖底颇为不利,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辽国虽然腐朽,可若论战争潜力,长辖底是无法比拟的,而且长辖底的军队成分比较复杂,一但受到大的挫折,很容易变成一团散沙。”
“所以长辖底派人来了。”
“大人英明,长辖底派人来,正是希望与我大宋合作,前后夹击辽国。”
杨逸画着画着,感觉墨浓了一点,于是又拿过一个砚台,另调些较淡的墨,嘴里仿佛不经意地问道:“探清他的条件了吗?”
要合作,自然会有条件。
马汉卿摇了摇头,突然意识到自己摇头根本没用,杨逸正低头忙着研墨,根本没看他。
他只得苦笑地说道:“长辖底这次派出使者很突然,咱们的人没能没能打听到他的合作条件。”
“算了,这不重要,先不理它了。国内的事可顺利?”
因为小艾在旁,杨逸没有点明什么事,马汉卿自然也明白他的顾忌,便也含糊地答道:“经咱们的人多方宣传,再有朝廷以加赋施压,从目前京畿一带反馈的情况来看,效果非常显著,无论是聘礼还是嫁妆,都没人敢再违背朝廷的律令,京畿以外的,咱们的人正在宣传,尚须些时日才会有结果反馈回来。”
“嗯,那就好,我问你,一百减一等于多少?”
杨逸突然问起自己算术,马汉卿为之愕然,但他知道杨逸不会无缘无故地问这个,他想了又想,最后小心翼翼地答道:“回大人,等于九十九。”
“错。”
“大人?”
“汉卿你记住,一百减一有时不一定等于九十九,就此事而言,是等于零。也就是说,之前你做得再好也没用,只要弄砸一次,就是满盘皆输!明白了吗?”
“大人,属下明白了。属下会吩咐他们慎之再慎。”
“嗯,宁可进展慢些,也不可急躁行事,须知多行夜路易遇鬼。”
“是,大人。”
书房里又静了下来,只有杨逸不时搁笔的轻响,画水墨丹青,通常要经常换笔。画面用墨浓淡不同,因此不能总是用一支笔。
许久之后,杨逸才突然问道:“汉卿还有事吗?”
“大人…”
杨逸还是不看他,脸上更没有一丝表情,马汉卿跟他最久,杨逸岂会不猜不到他还有事,只不过上次他没有经过自己同意,就把装神弄鬼的事向他师父透露,让杨逸有些恼他,今天才故意对他不咸不淡的。
“小艾,你先退下吧,这儿不用你侍候了。”
“是。”小艾轻轻一福,退出去掩上了书房。
马汉卿感到了杨逸态度明显有异,也知道是自己做错了,杨逸一直把他当心腹看待,什么事都没有瞒他,这份信任,哪怕是李一忠、包毅他们都难以相比。
终于,他屈膝跪倒在地,掷重地请罪道:“大人,属下错了,请大人责罚。”
杨逸搁下笔,静静地看着他,心里也不是滋味,但还是沉声说道:“有些事,你可以去做,但你不能背着我去做,这就是我的原则。”
“是,大人,请大人降罪。”
“起来吧,下不为例。”
“谢大人,属下对天起誓,绝不会有下次。”
“我也不会让你有下次,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手足兄弟看待,否则也不会让你执掌职方馆。这次念你初犯,我就暂且再信你一回。”这人既然还要用,杨逸也就适可而止,“起来吧,难道还让亲自扶你不成。”
马汉卿还是磕了一个头,这才慢慢起身。
“说吧,还有什么事?”
马汉卿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觉得有话不要藏着掖着的好,他一抱拳说道:“大人,西域方面,天方教太过排外,道家向来又比较内敛,要想渗透进天方教的区域,怕是很难,属下请示大人,可否让道家用咱们现在的方法,到西域传道。”
杨逸想了想,让佛道两家向西域渗透,以消除天方教在西城的影响,这是他既定的策略。就西域而言,佛家还比较有影响力,道家则差得太多,而杨逸也不希望将来真驱除了天方教,又让佛家一家独大,扶植一下道家那就势在必行了。
“有些可以,有些不行,明白吗?”
“多谢大人,属下知道怎么做了。”
杨逸用装神弄鬼的方式干过不少事,其中甚至包括促成赵捷登基在内,象那些招式,绝对不能再出现第二次,否则一但被人揭穿,那后果将极为严重。
当初这些事情马汉卿也一同参与,马汉卿不傻,自然也明白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
得到杨逸准用一些,他已经非常满足了,其实道家本身装神弄鬼的本事也不小,只是缺少杨逸这种“高科技”手段辅助,效果没有那么震撼而已。
马汉卿告辞后不久,门外又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杨逸以为是清娘送茶汤过来,也没太在意。
“官人,最近学画这么上心,而且专攻人物画,官人是不是想画清娘那丫头呀!”
听了这声音,杨逸不禁浑身一激灵,不会吧?十三娘难道真是仙女下凡,这也能猜到。
十三娘梳着同心髻,身着紫色轻罗,右手拿着小团扇,左手牵着惹人怜爱的杨睿。
她打扮得庄重大方,可怎么看也不象是做了娘的人,娇颜美态仍如一个新嫁娘。
在后世出于需要,大力提倡晚婚晚育,但有一点却必须承认,在十八到二十岁生孩子最有利于女人恢复,过了二十五岁生孩子,女人身材方面往往就很难恢复了。
象十三娘这样,生铁蛋衙内时是十八岁,两年过去了,从身材上你根本看不出她生过孩子,那纤细的腰身跟杨柳枝似的,走近前来,一缕淡淡的女儿香顿时传到杨逸鼻中。
只是现在却不是他沉迷美色的时候,这个仙妖综合体可不好应付。
“娘子不说,官人我还没想到这一茬,等官人我学有所成,一定帮娘子画一张。”
“嘻嘻,官人真没想到吗?”
妖女!妖女!天灵灵,地灵灵……看到十三娘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容,杨逸不禁在心里一遍遍地招呼三清祖师。
这时铁蛋衙内挣脱十三娘的手,跑上来抱着杨逸的大脚连声嚷道:“爹爹画我,爹爹画我。”
太好了,不愧是我的儿子,知道这当爹的不容易,上来排忧解难来了,杨逸老怀大慰,一把抱起儿子猛亲。
果然,十三娘顾不得杨逸因何学画了,抽出丝巾一边帮儿子擦脸上的口水,一边对杨逸嗔道:“瞧你,都快够他洗个澡了,有这么亲孩子的吗?”
“哈哈哈,那娘子要不要也洗回澡啊!”
“啐!当着孩子的面,你可别胡说八道。”十三娘子脸色微微泛红,自家官人什么德性她能不知道,这家伙在家向来无法无天,没准儿真会当着儿子的面亲自己,所以十三娘啐完即退,和他保持三尺安全距离。
“爹爹画我。”铁蛋衙内又嚷起来,还献殷勤似在他脸颊上回亲了一口,惹得杨逸和十三娘都不禁失声笑起来。
“好,爹爹最近功力大增,便先拿你开刀吧,睿儿坐到对面的凳子上去。”
杨逸把儿子放下,小家伙立即高高兴兴地向墙边的凳子跑去,但那凳子太高,他使出吃奶的劲也没能爬上去,不禁着急地回头喊起来:“娘,娘……”
见他猴急的样子,杨逸先是大笑,接着轻咳两声,正色地说道:“睿儿,男子汉大丈夫,一张凳子你都爬不上,长大了还能做什么大事。”
“爹!”铁蛋衙内被他一训,怯生生地低下小脑袋,十三娘有些不忍心,想上去抱他坐上凳子,被杨逸瞪了一眼,只好向他噘噘嘴作罢。
男孩子,从小就不能让他对父母有太强的依赖性,否则长大后就是本性难移,这是杨逸一直对十三娘强调的,而杨逸也一直这么要求儿子。
“睿儿,你是男子汉,不要遇到一点小困难就指望爹娘帮你,你要自己先想办法,比如这张凳太高,你爬不上去,那能不能让自己变高些呢?自己先想想吧,你什么时候想出办法,爹爹什么时候再画你。”
铁蛋衙内又转头望向十三娘,显然还想向娘亲求助,但十三娘终究只是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而已。
小家伙无可奈何,小脑袋乱转,一会儿之后,他眼睛一亮,跑到对面的书加前,两手乱舞,把一本本清娘视若珍宝的书扒拉出来,杨逸本想出言阻止,但还是忍住了,真弄烂了,再印新的回来就是。
铁蛋衙内似乎越扒越兴奋,噘着小屁股把下面一排的书差不多扒完了,这才咯咯地笑着选了一本最厚的,他大概是扒累了,直起身来时晃了一下,差点摔倒,但小脸上的笑容不减。
他稳住脚步后屁颠屁颠地跑回凳子前,把书垫在凳子下,自己站上去试了试,发现还是不行,又跑回对面书架搬书,小模样忙得不亦乐乎。
杨逸和十三娘对望一眼,同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做父母的,没有比看着孩子做成一件事更开心的了,纵然,这件事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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