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中一岁除,
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瞳瞳日,
总把新桃换旧符。
这便是元日的景象,家家户户喝屠苏酒,换桃符,爆竹声声,到处是欢声笑语。
杨大官人自己想了一副对联:
昨日家贫徒四壁,
今朝妻妾满罗床。
想想而已,没敢写出来。怕十三娘让他练葵花宝典。
但昨夜真是这景象,大家守岁,游戏玩遍了,故事讲完了,后半夜里十三娘、李湘弦、清娘、琴操挤作一起睡着了,这不是妻妾满罗床嘛!
从大年初一开始,前来杨家拜访的人就没断过,请谏更是如雪片飞来。
初一应两浙路经略安抚使李仪止所请,荡舟游湖。
初二应转运使方季所邀,游葛岭。
初三前往洞霄宫拜访青云老道。
初四分别接待仁和知县和临安知县。
…….
初十应学正钱穆所请,和覃子桂一同去州学谈经论文,刚好年前付印的《梦溪笔谈》和《晴清笔谈》印好,杨逸让人带上几百本,前往通越门外的州学。
三百多学生得了新书,十要欣喜,但杨逸发现,他们最在意的还是自己和清娘的那些诗词,于是决定今天不再说文论道,而是进行一次科普教育。
“各位同学,千万别小看了这本《梦溪笔谈》,若能对此书多作研究,使它在国计民生上发挥作用,将可能给大宋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且书中囊括了天文、历法、数学、地理、医学等等,这些都是经世之学,如今朝廷的科举试题更侧重于经世实用,你们用心钻研这些实用之学,也更容易金榜题名。”
杨逸这话说完,学舍里顿时静了下来,不管如何,金榜题名对于学子们来说,吸引力都是最大的。
杨逸作为朝中革新派的核心成员,他放出这样的话,多少代表着朝廷科举考试的取向,因此他的话,很值得细细去斟酌。
杭州州学目前有三百一十六名学生,听说杨逸和覃子桂应邀要来讲学,虽是放假期间,但所有的人都来了,黑压压地坐满了整个学舍。
杨逸看到效果不错,于是接着说道:“沈公学究天人,此书中记载的每一样都极为有用,比如这一项:熙宁五年,沈公主持疏浚汴河,亲自测量了汴河下游从开封到泗州淮河岸共八百四十多里河段的地势;
他采用分层筑堰法,测得开封和泗州之间地势高度相差十九丈四尺八寸六分。
这种地形测量法,是把汴渠分成许多段,分层筑成台阶形的堤堰,引水灌注入内,然后逐级测量各段水面,累计各段方面的差,总和就是开封和泗州间地势高下之实。
这在水利史上是一个创举。仅仅四五年时间里,就取得引水淤田一万七千多顷的显著成绩。这能造福多少百姓,各位想过没有?
在对地势高度计算时,沈公细到了寸分,可见其治水态度是极其严肃认真的;
一个人的态度往往决定着事情的成败,也决定着你这一生的成败,我希望你们研究这本书时,也能有这种严肃认真的态度。”
杨逸说到这,学舍里一众学生都不出声,显然,杨逸今天讲的不是经史子集,让他们一时没法转过弯来。
杨逸锲而不舍地接道说道:“各位请看,沈公在书中还有这样一条记载,沈公随其父居住在泉州时,听说江西铅山县有一泓泉水不是甜的,而是苦的,当地村民将苦泉放在锅中煎熬,苦泉熬干后就得到了黄灿灿的铜。
沈公对这一传说很感兴趣,于是不远千里来到铅山县,看到了村民‘胆水炼铜’的过程,并在书中记录下来。
在此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大家,之所以出现胆水,是因为铜矿被地气、水流侵蚀,溶解于水中而形成的,也就是说,胆水的源头一定有一个大铜矿。
我大宋缺铜,市面上常常出现钱贵物贱的情形,那么若是把这铜矿开采出来,就能极大地促进我大宋的市井繁荣。
因此说,大家千万别小看了沈公的这本《梦溪笔谈》,只要细心研究,必能利国利民。”
杨逸之所以敢断言胆水附近一定有巨大的铜矿,是在后世得到了验证了的。根据沈括的记载,后世之人在附近的贵溪县果然找到了巨大的铜矿,这座铜矿年产电解铜已经达90万吨,产量在国内居第一位,在世界居第三位。
杨逸说完之后,学舍里响起嗡嗡的议论声,其中一个学生起身一揖说道:“学生孟元津,请问杨学士,您认为经史子集与这些杂学哪个更重要?还望杨学士赐教。”
这个问题很敏感,学舍里顿时又变得落针可闻,人人都屏着呼吸等待杨逸的回答。
杨逸毫不迟疑地答道:“孟同学,首先我要纠正一点,你把这些经世之学称为杂学,显然是有失偏颇,《周礼.保氏》中提出君子六艺,分别是礼、乐、射、御、书、数。
其中的射、御、数,可以说就是圣人根据当时的实际情况,定下的实用之学,这种实用之学也并非专指这三样,而是应因时而异,宗旨是不离‘实用’之义。
换句言也就是说,圣人同样提倡经世实用,而并非只强调修习经史子集。
《礼记.大学》中提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是根本,儒家学说之中,大多是修身之学,那么修身之后,你若想治国平天下,就需要习经世实用之学。
我大宋开国宰相赵普赵公,别人说他平生所读只《论语》而已。太宗询问此事,赵公答道:臣平生所知,诚不出此,昔以其半辅太祖定天下,今欲以其半辅陛下致太平。
各位若是真相信赵公是凭半本论语治天下,呵呵!那今日我就无话可说了。”
杨逸一笑,三百学子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确实,谁也不傻,谁又相信赵普是凭半本论语治天下呢?
大伙这一笑,气氛也就轻松了不少,辩论也更加热烈起来。
经史子集,杨逸有李逸之前的功底,不怕他们;
而论这些自然科学,眼下杨逸完全可自封学术泰斗,更不用担心理屈词穷。
在杨逸刻意引导下,这场辩论持续了整整一天,涉及医学、地理、物理、民生、治河、航海等方面,可谓是别开生面;
这些学生都还年轻,一些新奇的事物,很容易引起他们的兴趣,杨逸都有些怀疑,当初自己没有去太学授课是不是个错误。
黄昏回到家时,十三娘让人烧制的秧盘样品也出来了,她正在院子里比划,一见杨逸回来,十三娘立即说道:“官人,你快来看,这样没问题吧。”
更精美的瓷器都能做出来,工匠们做这种粗陶秧盘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杨逸看了看,这秧盘长宽大约各一尺,按这个尺寸,一亩地大概需要七八十个秧盘也就够了。
拿起来掂掂,每块秧盘重约三斤,勉强可以接受,毕竟播秧在村边地头就可以进行,不用拿得太远,搬运时不太费事。
“娘子,制作一块秧盘需要多少钱?”成本才是关键啊!
十三娘含笑答道:“官人放心,烧制一个秧盘也就一两文钱,工匠们制作好模型后,把搅好的沾土往模型里一压,再入窑烧制便行了,跟烧瓦差不多。”
“炼制成本两文钱,真到市面上出售时少就要三四文,一亩地按八十个秧盘算,百姓要花三百文左右,要是小心些用,至少也能用几年,多则十年,那么一年的成本也就三十文左右,嗯!可以了!粮子又创造了一项伟大的发明,可喜可贺!”
十三娘俏生生地白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计较这些,念念有词地说道:“咱们家在杭州有田五百亩,若是全部采用抛秧,需要一百五十贯秧盘钱,量大了,能优惠一些,大概一百三十贯也就行了。官人,咱们是不是马上让人去烧制?”
十三娘有些迫不及待,很想亲眼看看抛秧的效果。
“当然,娘子如此伟大的发明怎能埋没,烧,多烧点!用不完发给左邻右舍,全当是过节送礼。”
“官人净胡说,你送了别人也不敢用。”
“好吧,哪咱们夫妻俩就作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好了!”
十三娘安排人去瓷窑订货后,和杨逸双双回后院,开春了,天气也变得暖和一些,阁楼之上,琴操正在和清娘探讨琴技,不时传出一串美妙的琴声。
正式进了杨家门之后,琴操终于肯换下种素谈的衣饰,头插一支凤头玉钗,销金紫貂裘上衣衬得她更加婉丽妍美,如同水仙一般绰约多姿。
十三娘挽着杨逸的手臂,望了望阁楼上琴操说道:“官人不是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吗?琴儿进咱们家这么多天,官人为何却夜夜让人家独守空房呢?”
“这个……”杨逸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一下十三娘的表情,很温婉,“那个嘛!娘子……”
“什么这个那个的?官人也别装模作样的了,人都已经娶回来了,妾身还能把你怎么着?”
天啊,当初可是你主动让我把人接回来的,听这口气,唉!女人!呃……能这样也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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