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警告你,在陛下未曾转醒之前,你要在家闭门谢客,不许踏出家门一步,听清楚没有?”
苏颂大声斥喝之下,杨逸醒过神来,连忙应下。
苏颂也不和他多说,忧心忡忡地摆手道:“老夫就不留你了,回去吧!有什么事老夫会另行通知你,切记!切记!莫要再出门招惹是非,特别是章家此时也不能去,明白了吗?”
“是,岳父大人,小婿一定谨遵教诲。”杨逸躬身施礼,默默退出花厅。
其实也不用闭门谢客,这次被招回京本就不是什么好事,因此杨逸此行极为低调,只要他不出门,别人也不知道他已经回京。
回到家中后,杨逸把自己锁进了书房里,这回事情真是大条了,康国长公主这一闹,等于是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恐怕就连以章惇为首的新党,对此事也大多不以为然,毕竟自己是有妇之夫,与康国长公主这样纠缠不清,谁都会看不惯。
一但事情的麻烦程度超过了自身的价值,新党很可能会将自己抛弃,到那时自己被孤立起来,那可就危险了,就算章惇念及旧日交情,恐怕也无能无力。
杨逸明白,苏颂不让自己去找章惇,主要是怕章惇把自己拉入宫中给赵煦诊治,此时再入宫确实是步步杀机,赵煦的身体若是药石能愈,早就被治好了,拖了一整年无法上朝,大家心里其实早都有了底。今年端午,赵煦的母弟普宁郡王赵似突然升了亲王爵,这就是新党为保万全的一个伏笔。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盼赵煦能早点好起来吧!杨逸在房中踱了一会儿步,渐渐冷静下来,开始细细思索如何应对这次天大的风波。
“来人啊!”
杨逸打开书房喊了一声,韩碧儿仿佛早就在对面的厢房等着,听到声音立即走出来问道:“杨郎,何事?”
杨逸沉声说道:“吩咐家里人,不得向外提及我已回京的消息,否则逐出府去!”
韩碧儿听了神色一凛,不敢多问,正要转身去办此事,杨逸已接着说道:“碧儿等等,让青叶亲自去李一忠家,把李一忠给我叫来,此事也不可让人知晓。”
“奴家晓得了!”韩碧儿盈盈一福,立即快步出去。
杨逸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长长舒了一口气,由于赵煦昏厥这么久不醒,朝局极有可能出现大变,现在别人尚未知晓自己已经返京,这就等于隐身暗处一般,对自己倒是比较有利。
李一忠随自己出生入死,是可托付性命之人,现在,关键就要靠他了。
李一忠家住广福坊,因跟随杨逸出使辽国时立下战功,升为御龙直副都知。皇宫班直虽然是精选武艺高强之人充任,但通常不上战场,因此升官不是看战功,而是看人脉及忠诚度。象李一忠这样凭战功升上来的只此一家,因此他在班直中威望很高。
然而不管他威望多高,青叶一传,他二话没说就跟着上车直奔杨家而来。
“大人,您回京了!太好了!”一进书房,李一忠便满脸欣喜的嚷嚷。
“嚷什么嚷?我回京的事不可让外人知道,快坐吧,找你来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办?”
“什么事大人尽管吩咐下来,刀山火海属下绝不皱眉。”
杨逸听他说得这么郑重,眉头到皱了起来,他沉声问道:“李一忠,你是不是听到了有关陛下的什么消息。”
李一忠站了起来,谨慎地说道“想必大人找我来,也正是为了此事吧?大人,自昨日起,陛下养病的亁宁宫被严密封锁,便是我等也不得靠近,我隐约听说,陛下昨日昏厥至今未醒,此事未经证实,但我怀疑很可能是真的。”
“不用怀疑了,此事不假。这也是我找你来的原因。”杨逸皱眉的原因就在于此,刘清菁很可能是欲盖弥彰了,现在连李一忠这些宿值皇宫的中下层军官,都把事情猜了个**不离十,可见刘清菁的手腕还是不够高明啊!
“大人,属下还是那句话,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用不着你去闯刀山火海,我这里有两封信,一封交给康国长公主,一封交给刘皇后身边的小菊。记住,你一定要亲手交给她们,切莫让他人知晓。”
“小菊?”李一忠脱口问道,问完他立即知道问了不该问的话,连忙表态道:“大人放心,小的以性命担保,绝不会出差错,否则提头来见。”
“我也不瞒你,当日我在宫中为陛下治病,那是提着脑袋在干活,小菊是我当初为防万一,好不容易买通的一个耳目。今后她若有什么消息,会第一时间找你,李一忠,我再一次把身家性命托给你了,别的我就不多说了!”
杨逸这么解释,李一忠倒是信了十成,接触到了这种机密,李一忠单腿一跪,毅然说道:“我李一忠与大人一同杀出涿州城,一同走过漠北,一同横穿毛乌素沙漠,大人以性命相托,一忠必肝脑涂地以报!”
“起来了,一个好汉三个帮,我杨逸能走到今天,少不了你们这帮可托生死的兄弟,我家你如今不宜久留,去吧!咱们来日方长。”
“喏!”
送完李一忠,杨逸整个人才真正松驰下来,赵煦昏迷不醒,朝局一下子又充满了未知的变数,但无论如何,对于杨逸来说,目前首要之事是先安抚好康国长公主这个无知、倔强、又痴情、疯狂的臭丫头,不让俩人间的事再成为焦点。再者就是和刘清菁建立起沟通渠道。
这样一来,不管情况如何变化,杨逸都可以暂时隐于暗处摇控了。
大宋的皇城共有六门。
皇城南面三门,正门为宣德门,左右各有左掖门和右掖门;皇城西面为西华门;皇城北面为拱宸门,但通常人们习惯称之为玄武门;皇城东面为东华门。
沿着宣德门外的大街往东走,过了皇城东墙,左手边便是杨逸家所在的景明坊。而东华门外南北走向的大街,也就是皇城东墙与景明坊之间的大街叫东华门大街。
沿着东华门大街往北走,可直通外城的封丘门,封丘门与皇城北墙之间距离约有九里,东面有前孟皇后家所在的广福坊,西面有军营,以及众多的寺庙道观。而瑶华宫也就坐落在这里,离皇城北墙不到一里远,蜿蜒的景龙江便从这里流过。
瑶华宫的秋天似乎来得特别早,清晨的露水湿润了石阶,阶上的青苔已经开始干枯,孟忠厚一脚踏上去,干枯的青苔便剥落一大片。
就连瑶华宫里传出的钟声,也显得冷冷清清,还没走进大门,就能感到一股落索之意。
孟忠厚是左厢禁军的一个都头,和守卫瑶华宫的士卒也算相熟,递上两吊钱之后,守门的士卒便放他进去了。
也不光是钱的问题,其实大多数人对孟皇后都抱有同情之心,孟皇后在宫中称得上贤良淑德,与世无争,因巫蛊案被废时,大部分新党成员都去找赵煦摆事实、说道理,为孟皇后辩护过。
正因为如此,孟皇后虽然被废,但孟家的人都得以保全,孟皇后的姐姐只是夺回了夫人的诰命,他弟弟孟忠厚的军职连动都没动,当然,孟忠厚的军职太低也是一个缘故,一个小小的都头而已,没有几个人会去在意。
走到里面,几个女冠正在打扫庭院,这些女冠大多面容姣好,身材匀婷,因为她们原来大多是宫女。
孟忠厚今天没有去找她的姐姐,而是拐到了后面的清心殿。
“小人孟忠厚拜见太后,太后圣躬万福!”
清心殿里同样是冷冷清清,袅袅的檀香从鹤里吐出来,在殿内轻轻缭绕着;殿中央摆着一个蒲团,向太后头戴四角道冠,身穿一袭宽大的道袍,盘坐在蒲团上。
奇怪的是,出居瑶华宫后,她看上去不但没有显得苍老,似乎反而比以前更加容光焕发了。
“无量寿福!”向太后轻诵一声道号,抬起目光打量起孟忠厚来,这座碧华宫能进来的人不多,老实本份的孟家姐弟是这唯数不多的人之一,向太后曾试图游说过孟忠厚,可惜没有成功,这次孟忠厚主动来找,倒让向太后好生奇怪。
孟忠厚再拜道:“太后果然是老神仙,所言之事如今已经应验,小人愿听从太后吩咐。”
向太后身形轻轻动了动,随即又恢复了抱元守虚的静态,但心中的狂喜还是让她的嘴角不露痕迹的向上翘了翘。
“无量寿福!请孟都头把宫中情形道来,也好让老身再作计较。”
“是,太后,和当初太后预料的差不多,官家从昨日昏厥,已经一天一夜,太医皆束手无策。”
向太后再难抑制心中的激动,连连颔首,当初她说服不了孟忠厚,只能断言赵煦身体撑不过半年,现在没想到真的灵验了,还有什么比这更有说服力呢?难怪谨小慎微的孟忠厚会自己找来。
“你是愿意按老身说的去做了?”
“是,小人任凭在太后吩咐。”
清心殿外,一只狸猫跃落臀脊,迅速隐没于墙边的草丛中,一阵风来,树下又飘落几片叶子,秋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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