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百害,唯富一套,勒流川两岸就是这句话最好的注解。
勒流川是黄河“几”字形顶端的一条小支流,在雨季时水深也不过五尺,旱季时则更象沼泽地,却孕育了两岸无比丰茂的水草,和不远处的毛乌素沙漠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因尔成为了细封部的放牧地之一。
西夏的城池都集中在兴庆府及定难五州一带,与辽国接壤的北面一个城池也没有,各部族依然过着逐水而居的游牧生活。
西夏在北面驻兵极少,各部族平时放牧,战时为兵,负责北面边境的防御。
清晨的阳光洒在勒流川上,薄雾还未散尽,草叶上的露珠反射着晶光点点,阿尼雅提着小木桶,掀开了帐蓬门帘儿走向羊圈,挤奶现在是她每天清晨的第一份工作。
阿尼雅成亲以前是一名麻魁,麻魁也就是女兵,西夏人口稀少,许多妇女也被招入军中组成麻魁,阿尼雅几年前曾随梁太后一同征讨过庆州,并立过战功;和其她麻魁大都五大三粗不同,阿尼雅身材窈窕,相貌美丽动人,她的丈夫瓦里是细封部的勇士,当初对她一见倾心,随即展开热烈的追求,最终抱得美人归。
对这位英勇的丈夫,阿尼雅还算满意,成亲一年来,阿尼雅渐渐忘记了当年南征宋境时的烽火岁月,淡忘了那些血腥的杀戮,喜欢上了这眼下这种平静的生活。
挤好羊奶后,阿尼雅开始生火煎奶酪,就在她去舀水时,发现桶里的水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作为曾经的一名麻魁,阿尼雅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诧异地跑出帐蓬,只见丈夫瓦里骑马狂奔而回,对族人不断地大喊:“辽军来袭!辽军来袭!老弱逃避,青壮上马阻敌,快!快!快!”
瓦里喊得青筋暴起,换来的却尽是族人迷惑不解的眼神,辽夏两国关系密切,上层代代通婚,前阵子妹勒战败蒙云谷,西夏还多次派使节向辽国求援,这援军没求来也就罢了,辽军怎么可能突然入侵西夏呢?
细封族人还在疑惑当中,地平线上已经出现了一道汹涌的洪流,仿佛黄河决堤一般冲过来,帐蓬边的牧羊犬躁动不安地狂吠着……随着地动山摇的马蹄声迅速接近,细封族人被那磅礴的气势吓得惊慌失措,有的拿起武器跃上马背,有的冲进帐蓬想收拾细软,青壮的怒骂声、妇女的惊叫声、老人的祈祷声、小孩的啼哭声,锅碗瓢盆的倒地声,乱糟糟的充斥于耳。
瓦里冲着阿尼雅大喊道:“尼雅,你快跑,别管东西了!快跑!”
“不!瓦里,我要和你一起去击退辽军,你别忘了我曾是一名麻魁,还因战功得过太后的奖赏。”
瓦里见她真要奔回帐蓬拿武器,不禁急吼道:“阿尼雅,你疯了吗?来的是辽军,上万的辽军,不是软弱可欺的宋人,你去了只会送死!”
阿尼雅还想争辩,突然听到噗的一声,瓦里随即从马背上直挺挺的摔下来,半截箭尾露在他的背后,还微微地颤动着。
“瓦里!”
阿尼雅绝望的大叫一声,踉踉跄跄地扑到瓦里身边,只见瓦里身上、嘴里、鼻腔都开始不停地向外溢血,那样子就象自己征战大宋时射死的那些人。
她愤怒地拿起瓦里的弓箭,跃上马背,搭箭张弓一气呵成,向那汹涌而来的洪流射去。
“大人小心!”
锵!杨逸挥刀将箭矢砍落,回头对马汉卿说道:“记住,以后不要再叫我大人了,要叫‘详稳’,咱们现在可是辽军!”
马汉卿望望杨逸身上穿着的辽军盔甲,再看看他背后的康国长公主,神情变得有些古怪:大人这回真的穿上胡服了!
这时李一忠已经张弓待射,准备将这个敢于向杨逸放箭的党项女人射杀,却听杨逸喊道:“李一忠,射马留人!”
嗡!阿尼雅的战马应声而倒,等她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面前已经停着一匹异常神骏的黑马,马上坐着一男一女,男的俊逸不凡,女的美若仙姬,旁边还围着数十人马,阿尼雅刚想反抗,一支长枪霍然顶在了她的咽喉上。
“包毅,留着吧!本详稳正好缺个铺床叠被的,这娘们倒也颇为妖娆,本详稳就凑合着用好了。”杨逸跳下马,捏着阿尼雅的下巴审视了一翻,说出一翻“石破天惊”的话来。
李一忠偷偷望了望坐在马上的康国长公主,见她两腮气鼓鼓的,随时有“电闪雷鸣”的倾向,连忙说道:“详稳大人,咱们行军路上,一没床、二没被,用不着找人铺床叠被,这女人竟敢放箭射详稳大人,留着恐怕不妥,干脆杀了算了!”
“那就用来暖床吧!”
“详稳大人,现在天气炎热,用不着暖床。”
“那就用来洗脚吧!”杨逸仿佛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详稳大人……”
“滚!再啰嗦,本详稳让你来暖床洗脚!”
杨逸此言一出,顿时笑倒一大片,谢东升他们抱着肚子几乎笑岔了气,就连康国长公主两腮也不停的抽搐,她最终强忍住没笑出来,而且很快俏脸上开始弥漫上一层浓浓的“煞气”。
杨逸仿佛什么也没看到,他摆摆手让包毅收枪,阿尼雅趁机飞起一拳,直擂他面门,杨逸闪身疾退,气定神逸地喝道:“绑了!”
长辖底他们就没有这般客气了,六千铁骑冲过,原来平静的勒流川就象刮起了一场飓风,细封族人仓促的抵抗招来的是血腥的屠戮,一把把雪亮的钢刀迎着朝阳斩落,一个个人头飞滚而出,鲜血洒在帐蓬上,斑斑驳驳;那些帐蓬很快也被套马索拉倒,露出里面哭成一团的老弱妇孺,就连那些敢干狂吠个不停的牧羊犬,也被射倒在地上,发出临死前的呜咽。
到处是“辽军”的欢呼声和傲笑声、六千铁骑来回奔驰着,一双双狼一样的眼睛盯着那些妇人与孩子,这些都将成为他们战利品的一部份。
弱肉强食,这一点在游牧民族之间体现得由为突出,对那些敢于反抗的人,他们从来不会手软,而那些甘愿投降的人,加上那些妇孺他们则俘虏回去做奴隶,人口是草原上最紧缺的资源,要想壮大起来,只有通过不断的兼并。
除了人口之外,阻卜部这次还收获了大量的党项马和驼、牛、羊等牲口,别的杨逸不在意,倒时那些党项马让他有些眼馋。
长辖底也非常满意,正在指挥着手下打扫战场,清点战利品,杨逸走过去说道:“长辖底将军,这回收获不少吧?”
长辖底哈哈大笑道:“托杨学士的福,还不错!”
杨逸微笑着,一面爽朗地说道:“长辖底将军,阻卜部现在最需要的应该是人口,在草原之上,只要有了人,其它的都好办,这一点相信长辖底将军也非常清楚。”
这话可谓是说到长辖底心坎里去了,人多力量大,到时还不是想抢谁就抢谁?他诚挚地说道:“杨学士言之有理!在下受教了!”
“长辖底将军,咱们这次突袭,讲究的是一个快字,否则等西夏人反应过来,就没这么轻松了,要说人嘛,自然是庆兴府附近最多,如今夏军基本被我大宋吸引到南边去了,庆兴府一带防备空虚,咱们若是快速奔袭进去,相信长辖底将军一定有更丰硕的收获。”
长辖底也知道,凭他几千人马,想在西夏称王称霸肯定不行,唯有快速突袭,打西夏一个措手不及,这样才能把战果最大化;同时,这次抢掠还在其次,最理想的是能引发辽夏开战,这样才最有利于阻卜部发展壮大,因此得了杨逸的提醒,他留下少部分人处理战利品,大队再次起程向西南奔袭,人声马嘶,烟尘滚滚。
望着身后滚滚的洪流,杨逸不禁感慨起来:西夏,请别因我哭泣!
从勒流川到兴庆府大概七百里,以目前的速度急驰,最多三天就能突进到兴州城下,想到这些,李一忠他们都有些激动,他意气飞扬地说道:“详稳大人,西夏人逼得咱们一路向北,但恐怕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又回来了,而且还是直扑西夏都城,兴庆府啊!当年大宋五路伐夏,也没有摸到兴庆府的城墙,这回咱们出其不意,说不定能一举把兴庆府攻下来,哈哈哈!”
杨逸听了没好气地说道:“李一忠,做梦的不是西夏人,是你!兴庆府要是有这么好打,西夏早被灭了。”
“那可未必,之前西夏没被灭,那是因为没遇上详稳大人!”
杨逸还没出声,康国长公主早听不下去了,因为那党项女人的事,她心里本来就不舒服,此刻听到李一忠还把杨逸捧上天去,哪里还忍得住。
“李一忠,你给我下马!”
面对康国长公主的娇斥,李一忠还有些懵懂,愕然答道:“这……长公主,咱们这还要赶路呢!”
康国长公主杏眼带煞,怨气冲天:“本公主让你下马,你聋了吗?你不是很能耐吗?就用两条腿跑去打兴庆府吧!”
李一忠没想到突然招来这样的横祸,身边铁蹄滚滚,就自己一个人下马跑路,恐怕明天就得变成狼食。
但康国长公主显然是真火了,要是不听令,今后不知道还有多少苦头吃,他只得转头向杨逸求助,那眼神,别提了,杨逸看得鸡皮疙瘩都起了!
驾!杨逸一抖缰绳,乌云盖雪如箭一般前冲而出,康国长公主晃了一下,吓得紧紧抱住他。
“杨逸,你这混蛋!”
“哈哈哈!长公主殿下,我只是想让你感受一下飞的感觉!”
“你混蛋……”
等杨逸他们冲出十来丈,李一忠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详稳大人帮着解围啊!他心有余悸,一别马头,混入长辖底的大军中,找人交流作战经验去了!
谢东升他们面面相觑,突然暴笑不止。
就在这时,前方有斥侯飞马回来,大声喊道:“报!长辖底将军,前面二十里,有米擒氏一部,人数大概有八百人。”
长辖底霍然拔出长刀向前一指:“杀!”
数千铁蹄顿时扬鞭疾冲,如同一片死亡的魔云,向前快速地弥漫过,二十里地,须臾即到,这里的党项人已经打包上车,驱赶着牛羊正准备逃之夭夭,阻卜部的铁蹄便踏碎了他们所有的侥幸。
号角一起,长刀出鞘,六七铁骑散成十股,象十条翻腾的巨龙绞入慌乱的党项人中去,再次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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