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贾琮亲自驾着马车来接林黛玉,让韩五自己来他有些不放心,毕竟这段时间以来,他对暗杀一直心有余悸,养成了做事谨慎的习惯后,贾琮就一直改不掉了。
见林黛玉带着紫鹃上了马车,贾琮道:“韩五,你来驾车,我走路就可以了。”说着,贾琮翻身下马,韩五忙上马,拉住蠢蠢欲动的马。
“三哥哥不如上车罢,着车里也宽敞……”林黛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轻声说道。
“无妨,我……我走路刚好能顺便消消食。”贾琮是真心不会和女孩子说话,随便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惹的林黛玉一阵轻笑。
等到了码头,贾琮一身剑意毫不掩饰的迸发而出,让人觉得天气有些凉,四周想上来问话的帮派立马逃窜。
“韩五,你把马车看好了,我去找找船匠。”
“老伯,船在哪儿?”贾琮找到了当初租船给贾琮的船头,问道。
“我带贵人去。”船头不敢多言,贾琮现在太冷了,冷的让人发颤,他急忙带贾琮到了楼船处。
楼船比较朴素,但是却很高大,足足分成了三层,就听船头说道:“底下还有一层,是给船夫们睡的,他们得听着动静,不好离得太远,第一层一般用来给贵人的随从们呆着,第二层是男丁,第三层是女眷,只第三层很少有人上去……”
“多谢,剩下的款子在这儿,老伯你点点。”贾琮面色“含笑”,反倒让船头有些害怕。
说起来,这艘船原本还是秦岚的产业,这几个月才发卖出来,第一任租客就是贾琮,倒也是有些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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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面无波,风平浪静。
这里是隋炀帝的京杭运河,早几百年就修好的河道,到现在乃至后世还能使用,让贾琮有些惊奇,下意识的进口袋里摸烟,没摸到却才想起来,自己早就戒了。
这时,贾琮猛然想起该煎药了,今天的药还没磕呢……
此时刚刚入夜,虽说江面无波,虽说也算是风平浪静毫无动静,可林黛玉偏就睡不着,这艘船上原本没有什么人,除了船夫和掌舵的,就是贾琮和韩五,偏韩五跟他主子一个德行,都是个闷葫芦,哪怕问他他也不说,林黛玉在三楼,自然听不到半点别的声响。
和紫鹃说话,却也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早不知道说过几百回了,又兼想起林如海的病来,又是一番伤感之情。
紫鹃轻声说道:“姑娘,该喝药了,我去给你端了来。”说着,就要往外走。
黛玉却站起身来,道:“这船上也闷得慌,我也一并去罢,也好走走。”紫鹃忙要上前来搀,黛玉笑道:“哪里到了这个地步。”笑着却又滚下泪来。
贾琮正在房间内煎药,他习惯了满屋药味,现在没了这股味反倒睡不着觉,就听外面有人敲门,应了一声进后,就见紫鹃搀着眼角依稀还有泪痕的黛玉走进来。
贾琮顿时满身不自在,他不自然的笑道:“药尚未好,今天回来的晚了些,光顾着看江景了,一时间竟忘了这事,林妹妹不妨再等等。”
贾琮的药是巨苦的,倒是要比黛玉的药更有冲劲百倍,见黛玉的脸在暗淡的炉火中显得忽明忽暗却有些不适,贾琮忙点了灯,就更不自在了。
许是看出了贾琮的不自在,要是平时也就罢了,偏黛玉刚才想起林如海的病,心底有些悲凉之意,又兼被贾琮浑身的冷气一刺,面上又滚下泪来,这下可苦了贾琮,他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别说有个美人坯子在他面前哭,就算是翠花在他面前哭,他也没见识过……
贾琮登时手足无措,见贾琮这等情态,黛玉自嘲的笑了一声,没说什么,气氛反倒越来越僵,见黛玉哭的更厉害了,贾琮心底差点没背过气去,心说姑奶奶您到说一声您哭是为嘛啊……
这时,灯被风一吹,灭了,贾琮叹了一声,心说不管了,肉麻就肉麻去吧,哄好了才是真的。
就听贾琮叹了一声,语气里包含忧伤,淡淡道:
“我娘在我三岁的时候就没了,在她去世之前,我还记得她喜欢对父亲笑,父亲喜欢她笑,所以我娘每天都对他笑……”
黛玉闻言,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贾琮。
“可惜,那时候我刚懂事,有一天,父亲来了房里,奇怪的是母亲没对他笑,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人的一辈子这么短。”贾琮心里差点没怄死,他哪里还记得自己亲娘的模样,更别说和贾赦有过什么互动了。
“后来,我就每天饥一顿饱一顿的过去了,稀里糊涂到了八岁,有一年父亲过生儿,我去他房里给他请安,见到一本书很好看,我拿了去,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荣国传家武学。”贾琮渐入佳境,不得不说,天生他就有当演员的潜质,加上声音也算是“磁性”,黛玉脑海里就浮现出一幅画面:
一个瘦弱的小孩站在院子里打拳,哪怕再疼也咬着牙忍着。
“后来,稍微有所成之后,我跟着一个人跑镖,他长什么样我没见过,只记得我要叫他王哥,哪怕是有了跑镖的活,也只是在京里护送一些东西,没多少钱的赚头,那时候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只顾着练武,玩命的练武。”
“再后来,我找到了祖父留下的一块石头,那是藏剑石……”贾琮对任何人都隐瞒着青莲子的事情。
“那天,有人要杀我,他是我的结拜二哥,我那么相信他,真是比我亲二哥还要亲,他却要杀我。”贾琮真正进入了状态,两眼迷茫的盯着黛玉,见黛玉忘了哭,只是看着他,贾琮心说:该收尾了,太肉麻了我受不了。
“那后来呢?”黛玉轻声问道。
贾琮沉默了片刻,道:“他死了,是我杀的,杀了他之后,我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里,差不多喝了七八斤酒,又燃了所有的西洋烟,哭了一晚上,后来,我再也没有掉过半滴泪,或许,是所有的泪,都在那天冻成了冰。”
“其实我没什么好怨他的,若是没有他,我恐怕现在也没什么银子,更不要提一等国公了,可是,哪怕他跟我事先说一声苦衷,我可以把他欠的东西还给那人,但是他没有。”
“他给予过我,所以我为他惋惜,甘愿为他哭,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荣国府里头突然很多人说我无情,我追根揭底,就是贾琏他婆娘。”
“她说她对我有恩,真是天大的笑话,当初我那五百钱的月钱,她从来没给过我,我就靠着每天三碗粥度日,偶尔父亲来了,她才给我安排一顿精致些的,但我没吃,如果我吃了,我就再也没法咽下去粥了。”
“他们常说我凉薄,想来林妹妹也这般觉得过,也有人笑我疯,骂我痴,但他们大概没人知道,我要是不凉薄,我要是不疯不痴,恐怕我至今还在东路院过着那等日子。”
贾琮抬起头,通红的炉火映的他眼睛一闪一闪,他说道:
“天下的事其实都是一样的道理,谁对你不好,你便露在面上还回去便是了,一个人憋着在夜里头哭,反倒对身子不好……”
见炉中的药好了,贾琮下意识的端起倒入碗中递给黛玉,站起身道:
“夜深了,妹妹早些回去罢,风有些凉,还是注意些。”
见黛玉脸上又流下泪来,贾琮无奈,只得用出绝技,道:
“那天晚上赵大人来找我,说我笑起来比哭好看些,虽说是句戏言,但也有些道理,今日,我便把这话赠给妹妹罢。”也不知怎地,竟从怀中掏出帕子来,顺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林黛玉突然感觉空气没那么凉了,就见贾琮温和的对她一笑,身上没了那么呛人的冷气,反倒显得有些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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