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染急忙停了手,回头对毒蛇怒道:“你怎么不早说!”
毒蛇反倒显出更气愤的模样来,更提高了嗓门连珠炮似的道:“你怎么不早问!解药这种事是马虎的吗?怎么用?用多少?这么要紧的事儿不先问清楚就胡乱用药!再说了,你还瞎了我的解药了你知道吗!你知道我的解药有多金贵吗!你知道弄这些药材花了我多少银子吗!你知道花了我多少工夫吗!你知道吗你!”
他缓了口气,接着又道:“就照你这法子,要把你搁医馆里让你看护病人,十个人你能看死十一个。”
“你……”吴小染身形顿时有些僵硬。
旁边的李公子闻言赶紧手忙脚乱的去拍打邢建勋的后背,只是这药丸一旦喂下去,如何是能拍打出来的。李公子拍了两下,眼见徒劳无功,他也反应过来,抬头看向毒蛇,却并不敢跟毒蛇眼光对视,只碰了一眼又飞快的避开,又是着急又有些畏缩的道:“这……这该如何是好啊这?”
毒蛇双手抱胸,冷笑道:“等着呗。”
“啊?这……”李公子看了一眼毒蛇,半伸手想要朝毒蛇指点几下,手没伸出去又收回来,又看见吴小染拿着的解药瓶子,顺势拿过来就朝邢建勋伤口上倒,只是倒了两下什么都没倒出来。
“没啦?”李公子朝着瓶口往里看了看,又看向吴小染。
吴小染强撑着冷脸不说话。
“你也太性急了。”李公子道。
吴小染恼羞成怒道:“我……我怎么知道这解药是外敷的。我……”
“你们吵啥呢?”这时候反倒是毒蛇又出了声,嘿嘿笑道:“这解药是外敷的,我也没说内服不行啊。”
这回连李公子都有些生气了,道:“那你还说等着?”
毒蛇很无辜的一伸手:“我说等着恢复啊,你以为呢?”
“你他妈混蛋!”许久未说话的陈步文忽然开了口,咬牙切齿的道。
毒蛇哈哈的笑了两声,大拇指朝张震一摆,眯着眼睛对陈步文道:“小子,要不是他在这儿我念一点同门之谊,你死了八回了。”
张震伸手拦住陈步文,回头先看了一眼吴小染,犹豫了一下,又对李公子道:“你们先扶邢建勋去休息,也不用到别处了,就先送我屋里躺着。”
李公子忙不迭的点点头,然后颤颤的想将邢建勋扶起来,吴小染初时怔怔的有些发愣,眼见李公子瘦弱的小身板扶着费力,急忙上去帮忙,二人合力将邢建勋送到屋里去了。
张震继而对陈步文道:“你也赶紧去治一下你的伤。嗯……我得离开一些时日,有点要紧事要处理,麻烦你回头转达薛琪,就说我很快就回来,也没什么凶险的,让她不必担心,只照顾好自己就行。我不在的时候,她要是遇到什么事儿,也有劳你多照应照应。”
陈步文点头道:“嗯,放心。”
张震拍了拍陈步文的肩膀,然后提起先前扔下的木头箱子,对毒蛇冷声道:“走吧。”
毒蛇嬉笑着点点头,收起匕首,应道:“好,走。”说着先一步迈出门去。
张震随后跟上,临出门回头看了一眼,卧房里已经亮起了灯,黄纸窗子里映出一个女子的剪影,她没有去照顾邢建勋,也似乎并没有向外望,只是这么坐着。
就仿佛她已经进入了画里。
等张震另一只脚迈出门,连这剪影也消失在门框之后、夜色之中了。
离了家,张震要往西走,毒蛇却要往北走。
张震道:“去城西码头坐船,沿永济河北上到华河,能一劲儿直通到马陵去,岂不是方便的多?”
毒蛇道:“走陆路,取道汉阳。”
张震道:“又绕到汉阳做什么?要是从汉阳再去马陵,少说也得多走三四百里的路。再说了,眼下世道不太平,走陆路容易另生枝节。”
毒蛇冷笑道:“你还怕生枝节?再碰见两个剪径抢钱的,不是更好玩?”
张震道:“你是缺心眼吗?现在救晓彤要紧,别在无谓的事情上耽误工夫。”
毒蛇道:“哦?那你自己坐船去吧,我去汉阳。”
张震也懒得跟他废话,拔腿就要离开,刚迈出一步,又停下来,回过头皱眉道:“我怎么联系棕象?”
毒蛇双手抱胸,腿一抖一抖,脸上带着洋洋的神色,笑而不语。
张震气道:“你到底要到汉阳干嘛去?”
毒蛇道:“讨一笔账。”
要是找不到棕象,想救晓彤也摸不着头绪,张震苦笑了一声,转回身来,作势要往北走,道:“走吧。”
毒蛇瞪大了眼睛,故意用一种不敢置信的口吻道:“走着去啊??”
通禹王家车马行。
五更的天,正是夜最静人最困的时候,连报晓的鸡都还没睁眼,车马行的大门突然响起一阵“咣咣”的急促的敲门声,引得附近的狗一阵乱叫。
值夜的小伙计半闭着眼,一手提着油灯一手穿着衣袖,骂着娘往外走:“谁啊!敲什么敲!也不看看现在是啥时辰!”
敲门声更急更响了。
小伙计愈发生起气来,骂道:“来了来了!别他妈敲了!大清早的急着投胎啊!”
卸了门栓开了门,门外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一身黑衣,看见门开了才放下手来,料正是那敲门的人,小伙计还要骂,余光瞥见了另一个人,顿时变了脸。
“啊?张……张捕头?是您吗?”
张震点了点头,道:“是我,我来买两匹马。”
小伙计有些手足无措,低头看了看自个儿,赶紧整了整衣服,又忙不迭的赔不是道:“张捕头,小、小的实在不知道是您在敲门,刚才睡昏了头,说了一些……一些放屁的话,万望您能多担待。”
张震道:“没事,给我挑两匹好……”
话没说完那小伙计已经一溜烟儿朝院里跑了,一边跑一边回头道:“张捕头您稍候,我、我给你叫我们掌柜的去。”
“哈哈。”旁边的毒蛇倚着门框,突然诡异的笑了两声。
“你笑什么?”张震道。
“我笑也要你管?”毒蛇回道。
又过了片刻,一盏灯从院里朝大门口急慌慌的过来,待走到近前,挑灯的是个一身金钱纹大衫的白胖中年人,他也不敢举灯去照,只伸着头使劲往前看。等看清了张震,胖中年人满脸堆笑道:“呀!果真是张捕头,小人是车马行的掌柜。什么风把张捕头给吹来了?快快快!快到厅里坐。”
张震摆手道:“不必了,我有急事,想从贵行买两匹好马?”
“您是要好一点的还是……?”
张震道:“要最好最快的马。”
“好好好。”掌柜的紧答应着,又回头朝里边大喊:“二狗子!赶紧到后院把两匹最好的马牵来!”
唤作二狗子的正是先前开门的小伙计,不多时便牵了两匹马过来,夜色里看不仔细,借着灯只瞧着两匹马个头高大筋肉紧实,看着确实像是好马。
张震点头道:“就这两匹了,要多少银子?”
掌柜的道:“张捕头肯赏脸光顾,小店已经是蓬荜生辉了,哪敢要您的银子。”
张震还要说话,毒蛇径直拦开掌柜的,一把从小伙计手里夺过马缰绳来,拉着张震就要往街上走。
掌柜的急道:“哎!你还没给钱呢!”
毒蛇回过头来,睁大了眼很无辜的道:“你不是说不要钱吗?”
“这……这……”掌柜的擦了把额头上的细汗,又转而看向张震,讷讷的道:“张捕头,小店也是小本生意,这两匹马着实都是上好的马,本钱可是……这您看……”
张震道:“不必理他,你只说两匹马一共多少钱,我不给你还价。”
掌柜的连忙作了个揖,道:“往常一匹是要卖五十两的,看张捕头的金面,两匹收您八十两吧,真是只要了个本钱。”
张震道:“那就一百两。”说着就伸手往怀里去掏银子,在怀里摸了两摸,手忽然又停住了。
没钱……
张震这才想起来,别说身上的钱,连家里存的钱都一并交给李公子了。
那掌柜的眼见如此,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
张震朝毒蛇道:“带钱没有?借我些。”
“有。”毒蛇答应的倒也干脆,伸手却将腰里的短剑拔出一把来。
张震吃了一惊,急忙用身子挡住毒蛇,拉着他就往外走,边回头朝掌柜的道:“先记我账上,我有急事要出门一阵子,等回来一分钱少不了你的。”
掌柜的目送张震二人离开,答应了一声,又叹了口气,回院里去了。
等走的远了,张震责怪毒蛇道:“他也没怎么着你,能用钱解决的事,何必动刀。”
毒蛇倒显出很冤屈的模样来,叫道:“他骗我啊!他先说的不要钱,又来要钱!”
张震道:“人家不过是出于敬重客套客套。”
毒蛇冷笑道:“我让他跟我客套了?敬重?你以为他是敬重你?他那是爱惜他自己!才说些花言巧语哄得你开心,不过想从你身上多捞点好处罢了。”
毒蛇顿了一顿,又道:“赶上话头了,我再多说两句,世上人整日间吹的什么家人朋友,什么情啊义的,都是假的!不过是拿来粉饰私心的东西。你要看不明白这一点,趁早滚回山上窝着去!出来混,迟早给别人玩儿死。”
张震闻言,只觉一口气从心口翻涌上来,怒道:“那是你没见过真的!”
毒蛇冷笑道:“行啊!正好这遭去汉阳,我让你见见,咱们看看你说的真,能真到哪里去。”
说完一夹马腹,马窜出去几步,他忽又勒住马缰绳,回头直看着张震,道:“你可别瞎插手,要是碍了我的事,棕象你自己去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