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仅凭一条胳膊就将一只向前猛扑的百斤猛犬硬生生的拦在了空中。
杨班头冷汗流了一脊梁,尤有后怕,酒店掌柜长松口气,瞠目结舌。
张震将恶犬往地上一扔,恶犬四肢着地以后凶性大,又要朝张震扑上来。张震眼神下压冷冷的瞪了它一眼,那畜生忽然呜呜的悲鸣一声,顿时没了凶悍气,夹起尾巴耷拉着脑袋,不停往酒店掌柜身后退缩。
张震又多看了那畜生两眼,道:“这是只草原獒吧?个头长得倒不小,不过据我所知,草原獒可没有它这样的毛色。还有,它为什么会大晚上的跑到土山那边去?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要还不老实交代,我就真要动手抓人了。”
酒店掌柜长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两位公差大人,可曾听说过苛政猛于虎?”
张震道:“怎么讲?”
酒店掌柜道:“公差大人觉得我这家店位置怎么样?”
张震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就事论事道:“北辛庄临着一条南北大道,又距离汉阳城不远,来往行人少不得要在庄上歇脚。在这里开一家酒店,生意定然不错。”
酒店掌柜惨惨一笑,道:“可不瞒公差大人说,我这小店已经穷的连店小二都雇不起,很快就要关门大吉了。”
杨班头闻言,好奇的道:“为啥?你家的菜做的不好吃,还是客房里老鼠蟑螂太多了?”
酒店掌柜摇了摇头,道:“是因为黑虎帮……自从黑虎帮得势以来,就三天两头有人到我店里收保护费。那些人收钱都没个准数,动辄狮子大开口,小人又不敢不给。两位差爷,就是再挣钱的买卖,也经不起这般暴敛盘剥呐……眼看生意就做不下去了,前一阵子忽然有人传言庄上闹鬼,说是盘瓠老爷显灵,传的沸沸扬扬。那几日黑虎帮的人就没怎么来过,让小人缓了口气,不至于拆了招牌。可随后传言就渐渐消失了,小人出去问了问,也没谁亲眼见过那鬼长什么样,只说像是条狗。正好小人一个亲戚家里养了条形貌威武的大狗,这才一时鬼迷心窍,将狗借来染成这身颜色,又在夜里把它赶去土山,想把闹鬼的事儿给坐实了,借此吓住黑虎帮的人。两位差爷,小人绝没有什么歹意,真的只是图个安安稳稳的做生意呐……”
张震沉默不语。
杨班头听到黑虎帮,也有些气闷,倒对店掌柜生出几分同情来,犹豫了一下,道:“原来你也是有苦衷,可……你也不该纵容恶犬伤人性命啊。”
店掌柜急忙摆手,叫屈道:“冤枉啊公差大人!伤人的事儿真不是我家的狗干的,这条狗看着凶猛,其实出了门胆子小的很,在外面碰到人都是躲着走的,更别提伤人了。”
杨班头还要说话,张震突然开口道:“土山山坳里那几个硕大的爪印,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酒店掌柜讪讪的点了点头:“公差大人真是慧眼如炬,那几个爪印子,是小人用手……摁上去的。”
张震“嗯”了一声,接着道:“以后别再耍这种见不得光的把戏了,虽然吓住了黑虎帮,也闹得村里人心惶惶,不是长久之计。你把狗送回去吧,以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做你的生意,相信我,黑虎帮在通禹县嚣张不了多久。”
见张震似乎不再追究,酒店掌柜喜形于色,连连点头答应,然后把狗牵到后院去了。
杨班头有些疑虑的道:“张捕头,没准儿伤人的真是这条狗,你不要轻信他一面之词啊。”
张震摇了摇头,皱眉道:“不会,草原獒牙齿最多一寸来长,它们攻击人的时候只会咬住皮肉来回撕扯,绝不可能把人的整条胳膊都咬断。行凶的不是这条狗,我怀疑,行凶的可能不是狗,另有别的东西。”
一听这话,杨班头心又提了起来,道:“捕头,你意思是说,真……有鬼?”
张震微微出神,没有回答,过了片刻忽然道:“丢人。把一个老实本分的生意人逼到必须得用这种下三滥损阴德的手段才能把生意做下去,真是丢人。我虽然才披上了这身捕头的官服,都觉得丢人。”
杨班头张了张嘴,臊的面红耳赤。
隔了半晌,杨班头才讷讷的道:“捕头,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这一条线索既然已经捋清,下一个疑点就在镜玉山庄了。
张震道:“今夜我要去探探镜玉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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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当更夫的梆子敲响四声,时间也到了丑时。这个时候,一般来说,是人们睡得最死的时间段,连守夜的人也开始哈欠连天精力不济了。
张震躺在客房的床上,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黑暗处,听到梆子响,他忽的坐起来。
床另外一头的杨班头紧跟着支起上身,显然他也没睡着。他低声朝张震问道:“捕头,你准备去了么?”
张震“嗯”了一声,道:“你安心睡觉就行,我此行只是去看看山庄里面究竟有没有养什么古怪的野物,不会惹什么麻烦。”
杨班头大约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没不识趣的让张震带上自己,只是道:“捕头,你多加小心。”
张震点了点头,然后也没走房门,直接从窗口跳出二楼来到街上。
赶到镜玉山庄附近,张震见山庄四角塔楼上都有举着火把的家丁在站岗,虽然夜色深沉,他们还是一副很警觉的样子。张震在周围查探了一圈,看中了东北侧一处矮墙。
张震先从地上捡了个小石子隔墙扔进去,这种小石子很轻,落在地上出的声音十分细微,不容易引起人的注意,却能惊动护院的狗。
若石子投下,院里有狗吠叫起来,张震人在院外,想离开就容易的多。
好在一颗石子扔进去,院子里仍然是静悄悄的。张震抬头看看院墙高度,山庄的院墙建的比普通庄户人家的院墙高很多,约一丈有余,不过这对张震而言不是个大问题。他一纵身,整个人就像狸猫一样轻盈的跳了上去。
张震上了院墙马上伏下身子,一边防备着塔楼上的守夜家丁,一边打量院子里的格局。就像先前来山庄时见过的,里面像是军营一样一层层的建着房子,在迷宫式的横竖交错的巷子中间,有一队举着火把的家丁在巡逻。
见脚下无人,巡逻队的距离尚远,张震轻声跳下院墙,侧身一滚,将身子藏进墙脚下的排水沟里。
这个排污水雨水的泥沟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人清理过,里面有不少随手丢弃的垃圾和油腻腻的剩菜,偶尔还能听见老鼠吱吱嘎嘎的声音。想要借排水沟掩住身形,张震只能硬了头皮钻进去,勉强在里面匍匐前进。
排水沟外都是一排排建构紧密的房屋,张震用这种艰难的姿势爬行了大约两丈有余,前面地地形才略微开阔了一些。
黑夜之中,山庄里里一片寂静,只有巡逻的家丁偶尔从不远处举着火把走过时,才能听到沙沙的脚步响声。
张震趴在排水沟里等巡逻人走远,才站起身来。眼前的地方是山庄里一个略微偏僻地侧院,看小院的位置,住在这里的自然不可能是山庄庄主,应该是一些颇有身份的管家仆从的住所。
院子之外有一片花圃,夜色之中看不清里面种的什么花。张震心中好奇,白日里见山庄一个女人都没有,而且山庄里别处的房子建的密密麻麻,谁会单独在这片开阔地住一个小院儿,还在院子前开垦一片花圃,跟山庄的规矩冷硬显得很不协调。
张震伸手摸了摸花圃里的花,花瓣细长柔软,像是一片片羽毛在手心里挠痒痒,细闻还有股幽深的香气。
是菊花。
在花圃里蹲伏着,张震盯着前面的小院看了好一会儿,心中好奇,决定进去看看。
进小院之前,张震先重复了一遍先前投石问路的伎俩,随手掐了一朵菊花,隔墙朝小院里扔进去,然后等了片刻。确定了小院里没有人声也没有犬吠,这才飞快地窜出花圃来。
小院的院墙比山庄的院墙低矮很多,张震身子起落,犹如一阵轻风一般,轻飘飘的落在了院里一间房屋的屋檐之下。
“虽然很久没干过这种翻墙潜入的勾当,好在身手没有退步的太厉害。”张震暗道,不自觉的咧了咧嘴,也不知道是欣慰还是自嘲。
潜入屋檐下之后没多久,莫名的一股风不知从何处吹来,继而头顶忽然响起一阵叮叮当当清脆地声音。张震顿时身子一震,仔细看去,才松了口气,是几个小铃铛挂在了屋檐下。
这座小院里冷冷清清,仿佛也什么人居住,只是张震自进来之后,却闻到了一股子淡淡地女人用地香粉的气味。
只怕住地是什么婢女或者厨娘吧。
张震皱了一下眉头,又觉得不对。
这间小院离正厅不太远,又是独门独户占了这么大一片地方,院子的主人应该很有身份才对。
一群来头神秘的男人中间住了一个颇有身份的女人,其中定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