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步文,胖厨子的远房亲戚。那小子会些拳脚功夫,整日里打架斗殴游手好闲,他家人看他实在头疼,便央求在城里据说混的还不错的胖厨子给寻份差事做,胖厨子自然就找到了张震,想让他留下做个杂工,出了麻烦还能算半个看店的。
有胖厨子说情,也是存了万一的考虑,张震就把他留了下来,也不指望他真干什么活,全当养了个闲人。再者那小子也不是个能踏实干活的主,二十二三岁,一身腱子肉,看谁都是斜着眼,野性的很,对张震这么个掌柜的都爱搭不理。
看胖厨子又是着急又说不明白的情形,十有**真是这小子惹事了。
刚赶到店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两个帮工畏畏缩缩的躲在楼梯口向上窥视,一见张震来了,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凑了过来:“掌柜的,刚才楼上雅间来了俩客人,非要小琪陪着喝酒,还动手动脚。小琪从后门跑出去了,他们就闹事,说要……把店砸了,还说要见你。”
张震环视了一周,没看见陈步文,松了口气又有几分不悦。看来事情不是陈步文惹起来的,这是好事,只是店里遇到麻烦竟然没见他出来照应,就不应该了,不指望他真去打架,能制止威慑一下也是好的。
那个叫小琪的张震有印象,好像刚来不久,洗衣服刷盘子的,长的挺水灵,就是沉默害羞了点,没跟她说过几句话。
“有我在,别慌,楼上的客人认识吗?”张震问道。
“不认识,俩人都不认识!看着不像本地人,反正是第一次来咱们店。”
张震心里有了数,既然是外地人问题应该不太麻烦,因为是外地人初来此地又没人接待的话,说明他俩在通禹城里没有什么关系,起码没有太硬的关系。再者这儿是家面馆,来吃饭的多是些平民百姓,少有有钱有势有身份的。
“行了,你们别在这儿堵着了,该干嘛干嘛去。”张震点了点头,迈步上楼。
进了雅间,红木圆桌边上坐了两个年轻男人,一壮一瘦,都是拳师打扮,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赶了很久的路,壮男人有几分醉意,嘴里骂个不停。
张震见两人的打扮,觉得眼熟。
一见张震进来,那壮男人直接站起来,将腰里的一把用粗布条缠裹的砍刀砰的拍在桌子上,瞪着俩眼骂道:“你就是这儿的掌柜的?妈的,小鸡崽子!老子都等你半天了!再不来信不信老子一把火把你这破店烧了!”
张震脸上堆着笑连忙作揖,道:“两位大哥,招待不周还请多多包涵,多多包涵,不知道两位大哥有什么不满意的得方?”说着就上前想要帮他添酒。
做生意,以和为贵,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那壮男人却丝毫不买账,一把推开张震的手,骂道:“包你妈啊包涵!少他妈废话!把那女的叫来!”
张震笑眯眯的道:“那小女孩刚来这儿帮忙,不懂事儿,我陪大哥喝两杯行不行,酒钱算我的。”
说完,张震回头朝楼梯口喝道:“来一壶上好的女儿红,再端俩小菜来。”
那个瘦拳师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不过壮拳师还是不依不饶:“老子看你还算顺眼,就不跟你多计较了,刚才那女的呢?让那女的过来!老子我相中的人,不把她叫来这事儿没完!”
张震苦笑道:“两位大哥,小店做的是正经生意,那小女孩就是个打杂的,实在是不能陪两位大哥喝酒。两位大哥要是有雅兴,出了门斜对过就有一家怡香院,里面的姑娘标致的很,两位大哥要不去那儿看看?”
壮拳师醉醺醺的摇着脑袋,叫道:“不行!老子就看上那女的了!今儿她要不把老子伺候爽了,老子哪儿也不去!赶紧把她叫来!你再他妈废话信不信老子砍你!”说着又将砍刀在桌子上拍了一下。
两个外地人,看打扮也不是什么有钱人,撒泼耍横还没完没了了!张震心里有些上火,琢磨着是不是找个由头下去一趟,让帮工去报官。他自己拿了个杯子,倒满了一杯酒,强赔笑道:“大哥,我们这儿真是做的正经生意,您看,这就是个小面馆,人家姑娘也是正经人家的闺女,您在这儿提这么个要求,不合适。这杯酒我干了,您给我个面子,行不行?”
说完,张震端起酒杯,仰脖子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杯子晾给壮拳师,继续笑眯眯的看着他。
壮拳师一把打掉张震手里的酒杯,白瓷杯子掉在地上一声脆响,摔的粉碎。壮拳师指着张震的鼻子骂道:“你他妈谁啊老子要给你面子!把那女的叫来!老子已经他妈给你说三遍了!你狗日的听不懂人话是吧!”说着拿起桌上的砍刀,站起身来哗啦一声掀了桌子,瘦拳师也站了起来,很伶俐的闪到一边。
张震看着一地狼藉,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眼神也冷了下来:“大哥相中了那女孩是吧,好,大哥坐下稍等,我去把她叫来。”说完转身准备下楼。
看来这事不能善了,就只能报官了。
“怎么?这就把人卖了?你这掌柜,当得真不赖啊!”张震刚走到楼梯口,就迎面走上来一个人。
陈步文。
这个年轻人一步步上楼,两眼却死盯着张震,眼神阴冷里闪着火光,面色微微白,歪着嘴冷笑,他说话声音很轻,有种被压抑的恨意和嘲讽在里面。
张震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反倒对他这种血性有几分欣赏的意思,停下脚步,站在楼梯的尽头等陈步文走到自己身前,在他耳畔轻声道:“看住这俩人,我去报官。”
陈步文一愣,看了张震一眼,面色缓和下来,只是声音依旧冷淡,道:“不用报官,我去劝劝他俩,让他们把该结的帐该赔的钱清了,走人。”
说着,缓步走到桌前,横跨一步昂然而立,打量着两个闹事的拳师,不冷不热的道:“两碗面,两盘牛肉,一壶酒,再加上打坏的家什,一共……”他突然转头,有些尴尬的朝张震问道:“掌柜的,这些得多少钱?”
前一刻陈步文还是不胜独寒的高人模样,马上又变得一脸蒙圈,这种落差张震看得差点笑出声来,嘴角抖了抖,强忍着伸出一只手,道:“五两银子,够了。”
“嗯,五两银子,结账吧两……”陈步文话没说完,先前靠在椅子上喘酒气的壮拳师腾地弹起来,满脸狰狞的骂道:“我结你妈……”一刀朝陈步文胸前砍过去。
陈步文闪身躲过,抬腿一脚踹在壮拳师的后腰上,壮拳师直接脸朝下一头栽倒在地,干脆利落。
张震瞧得眼前一亮,身手不赖啊!先前只以为他是个街头打架的混混,没想到还真是有功夫的,光露这一手,尺寸力度都巧妙的很。
陈步文拿起壮拳师掉落的砍刀,走上去踩着他的后背,用砍刀的刀面拍了拍他那张鼻血长流的脸,依旧用一种不冷不热的口气道:“五两银子,结账吧。”
壮拳师一扫先前的飞扬跋扈,不知是真是伪的酒气也消的干干净净,很谄媚的连声求饶:“大哥!大哥!有话好说,小弟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小弟给您赔礼了!您看咱都是练武的人,您饶了我吧。”
“啪!”陈步文的刀面再次拍在壮拳师脸上,像是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依旧不冷不热的道:“五两银子。”
壮拳师半张脸红了一片,眼角一个劲的颤抖:“大哥我错了!大哥,我没带这么多钱,我就有几十文钱,全给你行不行。”
“啪!”依旧是一刀面,依旧是一句不冷不热的话:“五两银子。”陈步文眼神都没有半点闪烁,像个冷血的疯子。张震在一旁看着,觉得这股疯劲还挺大快人心的。
壮拳师似乎突然生出了鱼死网破的刚烈,身体剧烈的向上挣扎了几下,可陈步文的脚踩的极稳,壮拳师见挣扎无功,破口骂道:“有种你杀了老子!老子是黑虎帮的人!你绝对比老子死得惨!来啊!动手啊!砍死我!”
张震失笑一声,这壮拳师狗急跳墙,连黑虎帮都扯出来了。黑虎帮确实是通禹城势力很大的帮派,张震这家面馆,就是黑虎帮的地盘。黑虎帮的人张震见过很多,连帮主赵老虎都有过几面之缘,眼前这一位可真没听闻过。
“啪!”“五两银子。”
壮拳师彻底崩溃,一个身材雄壮的大老爷们竟然呜呜的哭了起来,偶尔还夹杂着吸鼻涕的声音,惨嚎道:“哥啊!我真的错了!你别打了行不行……”
陈步文再次挥起砍刀。
“打得爽吗?”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张震看过去,见那个瘦拳师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自从张震上了二楼,他就一直没有说过话,之前打斗,他也完全没有插手,只是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像个旁观者,让人很容易忽略他的存在。
他长得白白净净,个头也很普通,嘴角自然带着淡淡的笑意,浑不吝的有种吊儿郎当的气质。他丝毫没有理会自己那个正杀猪般惨叫痛哭的同伴,只是静静的看着陈步文。
陈步文也看着他,微微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