耸动的人头不断往神女宫外流去,迫于黑袍大人的拳头与官威,看热闹的百姓胆子再大也不敢造次,只能边退边抱怨。
此时人群中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句:“神女宫倒行逆施,天怒人怨,请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来了,又是这招…苏异心道,紧接着目光飞速朝四周扫去,然而那说话的人很机灵,想必没少干这事,是个老手了,喊完之后便不再开口,立马消失在人群之中。
另一边很快有人接话,附和道:“说的没错!请大人为我等讨回公道!我等愿在此见证大人扫清恶障!”
这回喊话的人倒是不躲了,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儒,身着青衫,一副饱读四书五经的模样,只不过那中气十足的嗓音出卖了他,一听就知道是练过家子的,也不知道是从哪找来的托儿,演得还挺像。
可惜即便苏异知道这老头居心不良,却也不能对他做什么,贸然动手只会被敌人倒打一耙,进而引起众怒。
老儒之后便是一托接着一托,本来尚有些摇摆的人都被带出了火气,纷纷跟着高喊起来,到这时候托不托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眼见时候已到,张奉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宁宫主和脸色阴沉的陆捕头,随即纵身跃上高耸的宫墙,装出了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朗声说道:“乡亲们请放心,本官一定为大家主持公道,待我朝天阁接手神宫,一定还蔚州一个朗朗乾坤!”
慷慨激昂的陈辞引得底下叫好声一片,自然也是有人带头喊出来的。
激愤的百姓在托儿们的怂恿下重新朝宫门涌去,纷纷叫嚷着要亲眼见证朝天阁的大人制裁无恶不作的神女,本就密集人群吸收了从神女宫里退出来的人后更是拥挤不堪,已然没有哪怕半点多余的地方供人转身。
方才黑袍人清场时没出现人踩人的现象,反倒是这次人流回涌推搡得更加厉害,一人跌倒后便再也爬不起来,如此拥挤的情况下旁人想救都救不了,幸而被蹲守在附近的驹铃出手捞了一把,神奇地在夹缝中起身,总算保住了性命,只是受了点皮肉伤而已。
就在苏异不远处,被妇人紧紧锁在身前的顽童忽然用力挣脱了束缚,只比成年人膝盖高一点的小身板径直从那一条条长腿之间的狭小缝隙中挤了过去,想到前头去找个好位置看热闹,哪知还没走两步就被绊倒了。
妇人的惊呼被嘈杂的人声所淹没,也没人能听得到她的呼救,眼看着一只只大脚就要从那孩童的身上踩过,却忽觉一阵怪异的微风袭来,再低头看时,小祖宗已回到了自己的身前,彷如一切都没发生过。
妇人惊魂未定心有余悸,茫然四顾,隐隐能听到耳旁的嗡鸣声中有人细声说道:“看好你家的小娃娃,莫再弄丢了…”
这样的情况四处都有,好在苏异提前吩咐过,高手都盯着,总能眼疾手快防范于未然,否则但凡倒下一个便会有第二个,有一双便会有一群,最终不知会有多少人命丧于平民百姓的脚下。
张奉并非没考虑过这事,只是完全不在乎罢了。
此时的他一门心思全放在了接管神宫上,煽动起民愤后便转头对宁昭棠说道:“宁宫主见完棺材也该落泪了吧?这事民心所向啊…你若主动退出神宫,本官可答应你善待神女,若是非要负隅顽抗,动起手来一旦伤及无辜,你这罪名可就大了,届时本官只怕想帮都帮不了你啊。”
这时又有“老好人”站出来假仁假义地劝说了,扬声道:“宁宫主还是走吧,念在你多年来为神宫的付出,那些破事咱也就不计较了,往后大家各自安好便是…”
“对啊对啊…”
“这位先生说得在理…”
“赶紧走吧…”
窸窣的附和声不断响起,直诛宁宫主的那颗百年老心。
“张大人说完了吗?”
宁昭棠对神宫外的嘈杂声充耳不闻,伸手从宫中深处招来了一柄古朴的长剑,朝张奉一指,冷声道:“本宫也不想与你多费口舌了,想接管神宫,先胜过本宫再说。”
话语间,一道霜寒剑气径直掠向高墙上的张奉,直指他的眉心。
便见张奉眉头微皱,只抬手一挥就将那道剑气击溃,寒意随之四散,落在他身周,将他脚下的砖瓦冻上了一层薄冰。
这份修为倒也算得上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苏异默默地估算着张忠犬的实力,心道不知与那谁袁世杰相比谁厉害些,不过比起老姑婆肯定是相差极远的,但看他那底气十足的模样,想必定是另有倚仗。
运劲逼退侵体的寒意,张奉侧目看向了单刀出鞘的陆志光,轻笑道:“怎么?陆大人也要动手?”
陆志光挽了个刀花,回笑道:“本职所在,没什么好说的。”
态度算是非常明确了。
张奉捋了捋袖袍,面露不屑之意,正要动手,却又猛地扭头朝某处看去,紧接着背脊发凉,只觉得毛骨悚谈。
那远处的屋顶不知何时多了一头面目狰狞,身子虚幻形似鬼魅的怪物,正死死地盯着他,就像勾魂的无常盯着将死之人一般,令他略感惊慌的是这东西出现得无声无息,先前竟是没有丝毫察觉。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齐刷刷地扭头看去,随即骚乱顿起,惊呼连连,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紧接着便听另一边一道带着恐惧的声音哆哆嗦嗦道:“这…这边也有!”
与那怪物遥遥相对的另一侧屋顶,一头不说一模一样但相差无几的鬼怪东西同样注视着张奉。
这回人群退无可退,只能朝着远离神女宫的方向挤去,但求离这两头怪物远一些,慌乱之中挤倒了不少人。
虞渊驹铃等人暗中送出一股股内劲,替那些差点被人潮吞没的倒霉鬼稳住了身形,方才不至于造成更大的恐慌。
逃命的人虽然慌不择路,但好在大方向就一个,那两头怪物似乎只是冲着神宫而来的,所以离它们远点就是了,最后反倒为宫门口腾出了大片地方。
守在神宫大门前的黑袍执事一个个都是头皮发麻,当差多年从未在大白天碰见过如此瘆人的事情,却又不能像普通百姓那般仓皇退却,只好硬着头皮问道:“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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