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沁瑶仿佛已经看到了长剑刺入自己眉心的画面,心中生起一股惧意。在这之前她都始终认为,无论如何苏异都不会对自己动真格。可如今才发现,这小子当真是不留情面。
她心道即使彼此都明白有人在一旁护着自己的安危,但这并不能成为对一个女子下狠手的理由。
陈老那干瘦的身躯出现在她眼前,双手合十将兑月夹在掌心中,光凭内劲止住了长剑的来势。这般个“空手入白刃”法,毫无技巧可言,结果可想而知,他不知道得花上多少倍的内力才能达到目的。
然而身后便是钟沁瑶,退无可退。陈老终是一咬牙,使出一招“举力扛鼎”,将长剑托向了上空。随即便见他吐出了一口老血,仅是这一剑便险些令他招架不住。
“可惜了,威力还是太弱,差了许多火候。”苏异看着兑月,呐呐自语道。
陈老听了,因郁闷再吐一口老血,说道:“你这小子,可是险些要了老朽的命,这还不满意…”
钟沁瑶惊魂未定,许久缓过神来,有些不愿相信地看着苏异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一剑,真的能将我杀死?差之毫厘…若陈老出手晚了些,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当然知道。”
“你…真的有这么心狠手辣?”
“心狠手辣…”苏异感慨道,“可能有吧。就在不久前,还有另一个女子对我说过这四个字。现在看来,或许不假。”
“不,你不是。”钟沁瑶低头拾起半段琴弦,抚去了上面的血迹,说道:“我了解你,你这是装出来的。你这叫…色厉内荏。”
“钟沁瑶。”苏异微微皱眉道,“世间总是难有两全之事,要想往上爬,就得将替你挡刀的人踩在脚下,当做你的垫脚石。这道理,你还不懂吗?”
“挡刀人…垫脚石…”钟沁瑶呐呐道,不知为何心中会想起苏异挡在月无双身前的画面。
“要当高高在上的瑶大家,还是…瑶姐姐,你现在再做决定,还来得及。”
“瑶姐姐吗?”钟沁瑶自嘲一笑,仿佛挣扎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又变回了那副冰冷自信的模样,道:“瑶大家,我自然要当。但你若不嫌弃,要喊我一声姐姐也不是不行。”
“而且我不相信…你真的敢杀我。”
苏异略感失望,轻笑一声,说道:“有何不敢,你一个弱女子出现在这里,本就是托大了。你也别怪我不怜香惜玉,我便用这新悟到一招剑法,叫做‘归西一剑’,送你登上西方极乐世界。一剑穿喉而过,只要你不乱动,我保证你死得毫无痛苦。”
他将兑月一横,蓄势待发,又接着道:“而且,这一剑只会在你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细不可见的伤口。你还没反应过来时,人便已经去了。如此一来,也不至于让你露出临死时的惨状,辱没了你的美貌,让你死后还是美人一个。你说,我是不是想得很周到?”
钟沁瑶听着心里瘆得慌,突然发现眼前之前开始变得逐渐陌生起来,或许这是自己未曾了解过的一面也说不定。
“陈老,让开吧,这一剑你挡不住。”苏异说着,不再理会陈老是否要慷慨赴死,便将兑月脱手抛出,随即捏起剑诀。
“瑶姑,这…”陈老没有动,他似乎并不知道全部的实情,也不知道瑶姑和苏异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从他认为可能发生两人之间的生死相许,变成了现在的生死相向。
“你退下吧,让他来。”钟沁瑶说道。
兑月很快便化作一道剑光,快如闪电,击向她雪白的玉颈。“归西一剑”并不是苏异为了吓唬人而编造的,或许名字是临时想的,但威力却不是。
这一剑不再是试试探探,收放自如的一剑,而是倾力的一剑。
如苏异所料,阴影中突然蹿出来一个影匿者,用手中的双环接下了一剑。兑月是被弹飞了,然而这影匿者也受不住力道,身形飘然退去。眼看便要撞上钟沁瑶,只见那黑影伸手将她一揽,裹着她后退十数步方才停下。
“好厉害的一剑。”影匿者身着黑袍蒙着面,面罩底下发出的竟是少女的声音。
“红荳,你来晚了。”钟沁瑶冷声道。
“瑶大家,属下从来没离开过。”
钟沁瑶随即反应过来,有些不快道:“既然如此,那第一剑时你为何不出手?”
红荳答道:“大人说了,瑶大家摇摆不定时,不能出手。只有当瑶大家做出决定了,属下才能替瑶大家办事。”
“你…”钟沁瑶有心斥责,却发觉无言以对,终是放弃道:“很好,先退下吧。”
红荳没有动身,接着说道:“瑶大家,大人还给了属下一个任务,便是击杀一个叫苏异的小子。还请瑶大家明示,苏异此人,现在在何处?”
听了她这话,别说是苏异,就连钟沁瑶也是疑惑不已。
“喂!那谁。”苏异喊道,“你要找的苏异,在这呢!”
红荳转过身去看他,又拱手道:“多谢告知,但是…这里这么多人,哪一个是呢?”
不知道她是真痴还是假呆,苏异失笑无奈道:“我,我就是。”
“原来如此,多谢。”红荳说罢便要动手。
苏异有心试探,问道:“我说你跟在瑶大家身边,会不知道我是谁?”
红荳坦然说道:“我们是影匿者,又不是偷窥者。”
“有道理…”
她手中的双环泛起了红光,便要出招,却听苏异又道:“等等,能不能先别动手,容我问你一个问题?”
双环上的红光又黯淡下去,红荳果真停手,说道:“请讲。”
奇了怪了,苏异心道。
“那能不能不杀我?”
“可以。”
“真的?”苏异愕然道。
“你自杀,我便不用杀你,回去也能向大人交差。”
“那你先等着,我一会再自杀。”苏异不想再理会她,便是随口说道。
“好,我等你。”红荳认真道,竟真的没有再动手。
苏异摇了摇头,又对钟沁瑶问道:“瑶大家,月大人当真要杀我?”
“红荳从来不说假话,她说是,便一定是了。”钟沁瑶说道。
“为何?”苏异又问道。他有些不能理解,若是要演戏,演到这也就差不多了。再来一个红荳,似乎有些多余。
“我不知道。”钟沁瑶笑道,“但我猜是因为无双。”
苏异随即明白了些,说道:“这事,贾师爷知道吗?”
“说道贾师瑜,这件事似乎还是因他而起呢。”
“这又从何说起?”苏异不解道。
“因为他劝大人借你之手来修补与无双的关系,但大人却很生气,认为家事不该由一个外人来插手。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更不需要一个小子来帮忙。贾师瑜还因为此事和大人闹得很愉快呢,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吵过架了。”
“其实就连贾师瑜,也不该插手这种事情的…”说到这钟沁瑶掩嘴道:“唉,一不小心说多了些,倒显得我像个长舌妇一样。不说了不说了…大人家里的事,我们外人还是少议论为妙。”
苏异竟是觉得月至温说得有道理,赞同道:“月大人 说得对,家里的事便该由他们自己解决。”
苏异也大概能明白月至温的立场了,派红荳来只是为了做给别人看,同时又是给自己的一个警告,表明他正无时无刻地关注着自己的女儿。当然,或许在月至温的心里,如果一根筋的红荳真的能将人杀了,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但是,明白归明白,苏异同样不能接受月至温的做法。
“那谁,小红荳。”苏异紧了紧手中的兑月,说道。
“我叫红荳,不叫小红荳。”
“没关系,你马上就会成为死红荳。”
兑月应声刺出。
“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红荳娇喝道,“而且,还不讲信用。”
“不,我很讲信用的。”苏异手中的长剑毫无章法地刺在那对发红的双环上,说道,“等你死了,我将来自会找个良辰吉日自我了结,不过你肯定是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