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的大军走了,上城一下子空了不少。
鬼方全民皆兵,此次倾注全力征讨商人,各族各家的青壮男女都响应征召跟着鬼方易走了。如今城中除了一个千户的守城戍卫,其余全都是些老弱妇孺。
厉夫人等待的时机终于到来了。
在人前伏低做小,眼含热泪地送走了鬼方易。当大军远去,厉夫人一站起身,脸色就变了。两个嘴角几乎垮到下巴,弯得要和法令纹一教高下。
当然了,厉夫人不会和自己身上的任何东西过不去,包括她的法令纹和她的儿子。
在她看来,凡是属于自己或者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东西都是完美的。她像只哺乳的母狼一样,随时戒备着,要对任何冒犯自己的人予以重击。就算一时不能动手,她也会牢牢记住,等待时机到来再狠狠咬上一口。
当然,厉夫人最想咬的人是鬼方易。当年厉夫人可是鬼方九宗中最美的女人,她的父亲手握白鬼、黄鬼两大宗,当年的老族长见了她都要起身降阶相迎。
然而鬼方易这个出身卑贱的小子,无耻地骗了她,将她摘到手中。他得到了厉夫人背后的两宗,又进而如愿得到了族长的位子。
就在厉夫人认为自己可以安享荣华的时候,鬼方易的嘴脸才逐渐暴露出来。
他从九宗中挑选权贵女子娶入大殿,她不恨。他宠幸白鬼部的女子让她先诞育儿女,她也忍了。毕竟他娶再多的妻,自己也是当家主政的大夫人。
然而,等大殿里的女子们都纷纷生子,连厉夫人也怀了身孕之后,鬼方易才暴露出他的真实嘴脸——他根本不爱女人,娶妻只是为了要儿女。
他爱男色。
当厉夫人想要反抗的时候已经晚了。整个九宗被鬼方易攥在手中,经营得如铜卣一般坚不可拆。她父亲已死,那些旧部早就被拆得七零八落。厉夫人没有了爪牙。
此后那么多年,厉夫人便抱着自己的儿子咬牙忍耐着。无论如何,自己是大夫人,裘是未来的族长。只要有儿子,她随时可以伺机杀掉鬼方易,扶持儿子登位。
厉夫人本以为这一次是个机会,她可以借大军离城的时候趁机清洗上城,废掉鬼方易扶持裘登位。可没想到鬼方易比她精明百倍,直接把裘带走了。
裘才八岁啊!
她跪在马前苦苦哀求,求鬼方易不要让裘上战场。箭簇无眼,伤到了他怎么办?
鬼方易骑在马上,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懒洋洋迸出几个字来:“那就立毡做左谷囊。”
厉夫人如遭雷击。
毡是白鬼部那女人的儿子,比裘大三岁。立一个庶子做左谷囊,做下一任的族长?
她从鬼方易眼中看得出来,他没开玩笑。他自己也是个庶子。
“不然呢?难道等我死了,你好立裘?”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厉夫人发不出声音来。
“乖乖打点上城。等我回来,儿女们要是敢瘦一点,你就等着去下城做个喂羊奴隶吧!”
大军走了,厉夫人携着满腹的怒火回了大殿。她现在是上城中地位最高的忍了,隐忍了那么久,她要做些痛快事了!
不能对孩子下手?好啊,那就找他们母亲的麻烦!
大殿坐北朝南,规模较大的宫室可以笼统分为三部分。
中间几座主殿被鬼方易占据,大室和议事厅都在这里。西边两座相连的院落是厉夫人和裘所住,而东边那一片次殿则住着鬼方易娶自九宗的十个庶妻。
东西殿虽然相隔不远,但骇于厉夫人的雌威,两边平日里从不互相往来。庶妻们所生得孩子们也被教导决不能往西边去,省得惹大夫人不开心。
可惜,当麻烦找上门的时候,躲是没用的。
厉夫人回到大殿的第一时间就去了东殿。那十个女人平日不声不响,安静得察觉不到存在,到了这个时候却出奇的聪明,都表示孩子染了病,得紧守着看护,不能出东殿一步。
至于什么病,十几个孩子从风寒到崴脚、牙疼种种不一。还非得要各自母亲守着,稍微离远一点就哭嚎干呕,厉夫人想借机拿几个庶妻撒气都没机会。
这一群母子不分开,厉夫人没法滋事了。毕竟鬼方易说了,哪个孩子瘦了一丝就算她的责任。
最后,东殿的女人们一起给她跪下了。毡的母亲——白鬼暮表示只要族长一天不回来,她们就绝不出东殿一步,不给厉夫人添堵。
到了这个地步,厉夫人再怎么有手段也施展不下去了。她回去发了一通火,鞭打了两个年轻女奴,可依旧是满头满腹直冒怨气,压都压不住。
刚才东殿里那一片母慈子孝的场面刺激到了厉夫人,她把自己关在裘的房间里默默掉了几点子泪。商军刀戈厉害,裘那么小,受伤了怎么办?想母亲了怎么办?
厉夫人摩索着裘的小弓小尖小马鞭,一个忍不住,捂着脸默默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案子上的一把捞肉的骨匕引起了她的注意。自从裘的门牙掉了一半之后,吃饭时就只能用骨匕捞些碎烂的肉吃。可怜的孩子每次吃饭都哼哼着要哭。
厉夫人擦净了眼泪,眉毛渐渐立了起来——我儿子的牙齿这笔帐总该清算了!
“来人!”她大步走了出去:“点一百戍卫,去右骨都府上搜查!”
西殿戍卫长有些犹豫:“得有个原因吧?”
厉夫人秀目一乜,法令纹深深陷下去:“上一次右古都那男宠来大殿侍奉族长,走了以后族长说少了一把玉戈。去给我搜出来!”
刀戈箭镞是武器,一般都用铜、骨、石头制成。玉料贵重温润,一旦用玉来制,便不再是武器而属礼器了。礼器丢失那可是件大事,戍卫长不敢怠慢,点了人马飞快离去。
厉夫人整了整衣裙,把头上的骨冠玉饰理了理,慢条斯理的扶着个老女奴走了出去。
右古都府,妇纹对大熊的慷慨收到了回报。戍卫们要闯门的时候,大熊带人把他们拦在外面结结实实打了一架。
大熊是自有牛马财产的牧民。他们每两年就到城里服役这么一两个月,自然是不把那些个不上战场常年缩在大殿里的戍卫们看在眼里。
妇纹把分给右骨都的一大半牛羊奴隶都给了大熊,他自然要对得起这些个财产。
就是这有限的忠诚,给里面的人争取到了时间。
蓝山和石头把屋后地穴上的棚子推倒,伪装成倒塌无人居住的样子。其他人把草药丢进火里,沾血的葛布扔进灰坑,一切都归拢成正常的样子。
全部准备好,妇纹带着众人来到院中。石头和木头站在身后,幽和姬亶侍立两厢。妇纹对着蓝山点一点头:“让他们进来。”
蓝山领命上前,大门洞开,戍卫们一拥而入。妇纹扶着幽,昂然面对着来人。
该来的总是要来。
PS:各位读者不好意思,最近接连加班,实在没法保证每日三千输出。等挺过了这几天,国庆就可以恢复篇幅了。
谢谢大家,承蒙诸位不弃。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