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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刺杀

    鬼方易的惊讶货真价实。明说就捅了两刀,可尸体烂成这样哪止两刀?说是被狗嚼了也成。

    巫鸩的悲伤也不容置疑,伏在地上且哭且诉:“族长,大巫祝早存死志。为了鬼方,为了助您灭商称王,他……他不惜将自己献祭给了虎神啊。这是他的尸体,虎神慈悲,留给我们发丧大葬。”

    庭中聚集了不少人,巫师巫女百夫千夫全都跟了进来。锦席上那一摊烂肉晃得他们眼疼,大巫祝的献身感动得他们心疼,于是争先恐后地哭号着跪了下去,。

    可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好糊弄。鬼方易俯下身子,仔细盯着那摊烂肉。

    这是大巫祝?那个一直挡在自己前进路上的可恨老头?

    他伸手去拽尸体上的碎衣袍,刚拉起来就被巫鸩按住了。

    “族长,祭品越贵重,虎神才越欢喜。有大巫祝献身做祭,此次伐商必能大获全胜!”

    鬼方易的目光从那摊碎骨烂肉上抽出来,牢牢钉在她的黄铜面具上:“你到底在搞什么?”

    “为了让百族相信我们的伐商之心,大巫祝必须如此。”

    二人僵持着,鬼方易哼了一声:“是吗……”庭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喧哗盖住了后面的话,喧哗声中一声尖叫格外刺耳:“族长!快躲开!”

    没来得及,随着一声非人的嗥叫,离夫人一头撞向鬼方易。咚一闷声,姐弟俩滚在一处。巫鸩被砸飞了了出去,妇纹飞奔上前搂住她:“我来了,别怕……”

    话没说完,巫鸩一把抱住她低声交代:“快走,带上牤去找阿琮!”

    妇纹抬起头,看到牤挤出人群跑了过来。

    另一边,殿上已经乱成一片。

    没人敢靠近那对姐弟,离夫人知道自己已是不能活,恨意迸发,血口白牙咬住了鬼方易的喉咙,已经啃出血来。巫鸩摇摇晃晃站起来,一直等到牤护着妇纹退出人群,才拽过一个戍卫的铜矛向前走去。

    离夫人意义不明地唔噜着,四肢并用,湿皮绳一般勒住鬼方易,两只手的指甲全抠进了这庶弟的肉里。

    拼死之人蛮劲极大,离夫人又是族中权贵、鬼方易的长姐。戍卫们不敢拽,左骨都拽不开。鬼方易背着离夫人东撞西摔,可这女人是打定主意带着他一起死,怎么都不松手。

    “砍断她的头!”

    众戍卫围着俩人来回转,谁也不敢动手。左骨都举着铜钺比了又比,那俩人摔来滚去,他手抖得瞄不准。

    “让开!”

    巫鸩推开左骨都,高高举起铜矛冲着离夫人背猛的戳了下去——

    ——噗的一声,铜矛刺入骨肉的声音。

    离夫人是扒在鬼方易背上的,巫鸩用上了所有的力气,誓要把这两个人一起戳透。

    这是最好的机会了,鬼方易,和你姐姐一起去死吧!

    庭中众人大叫起来。

    “族长!”“夫人!”“巫华!”“住手!”

    这一片骚乱被高墙挡在了宗庙里,只有一两声格外凄厉的尖叫声随风飘了出来。离宗庙不远的公共墓地一片寂静,死者们并不在意活人们的动静。

    但在墓地的边缘,深草掩盖的峭壁下面,却有着另一种轻微的动静。

    若干天前,雀巢就是在这里发现了一条挂壁暗道。从墓地钻进这貌似绝壁的山崖缝隙以后,穿过一条不见天日的窄道,会有一条天然台阶一直从城上通到下面的朔水岸边。

    此刻,若是墓地里面的死者们还有知觉的话,他们一定会指着这条暗道破口大骂。因为从刚才开始,暗道里一直窸窸窣窣动静不断,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动静。

    那东西很快露了头。一个瘦高个的少年悄悄从草里钻出来,探着脑袋四面打量了一圈,又跳了回去。

    接着,一座粗口大肚的灰陶大瓮被俩汉子颤巍巍抬了出来。大瓮不重,也就是鬼方人储存粮食那种大小。可俩汉子抬得极其小心,瘦高个少年还胆战心惊地在前面护着。

    左边的汉子烦了,踢了少年一脚:“木头你别管瓮,走前面看看有没有戍卫。”

    木头哎了一声,蹿出几步又回来:“没事,安全。”

    “带路……快!这墓地离宗庙太近了。”牤往宗庙方向看了一眼,抬着瓮一气儿的往反方向走。抬着右边的蓝山紧紧跟着,双臂绷紧小心翼翼地抬着灰瓮。

    好在一路上没碰到什么人。上城的人似乎都跑到宗庙去了,黑压压的人群从大门外一直延伸出老远,没人在意这仨人一瓮。

    终于进了右骨都府,门口一个人也没有。仨人一进门,阿琮和妇纹就迎了上来。姬亶和石头飞快关上大门,帮着他们把灰瓮抬进了妇纹的屋子里。

    灰瓮打开,里面赫然躺着昏迷的草儿。

    众人把草儿安置在炕上,牤四下张望:“那个什么大熊呢?他的人呢?仆役呢?”

    阿琮笑眯眯地走过来,伸指头把他一戳:“被我哄出去了。我说他们大巫祝要死了,这些个赤鬼人就都赶去宗庙哭去了。”

    鬼方大巫祝没有族长的权柄大,在部落中却是精神领袖一样的存在。鬼方人对族长是敬畏,对大巫祝是爱戴居多。所以全都跑去宗庙祈福了。

    没有外人了。待草儿安置好,妇纹和幽请这夫妻俩到西厢去坐。姬亶自动带着其他人把守在大门外。

    “多谢二位。”妇纹敛容正襟,对着牤和阿琮行了个肃拜大礼。

    牤直挠头,阿琮扶起她笑着打趣:“我们两公母算是捞着了,居然受了殷商小王妇的礼。姐姐您也别客气,鸩姐姐和弃大哥对我俩有恩,这个忙我们肯定要帮的。”

    原来,妇纹一察觉巫鸩有危险,便立刻想到了牤。恰好牤正在上城中,便和阿琮简单交待了两句,急匆匆和妇纹去往宗庙了。

    他俩不知道的是,阿琮其实一早就发觉出巫华和大巫祝的身份不对了。并且巫鸩情知瞒不过她,早早便与阿琮说了实话,巫华和大巫祝是巫鸩二人假扮这事,她也早就知道。

    刚才妇纹说巫鸩有危险,聪敏如阿琮,立刻推算到有可能是草儿要保不住了。

    “鸩姐姐和我有暗号。我在宗庙后殿外学鸟叫,鸩姐姐立刻就用笛声回应我了。所以我立刻杀了个老奴,泼上肉汤唤狗去啃。可惜时间紧,啃的不是很干净。”

    阿琮说得云淡风轻,妇纹却听得心惊肉跳。

    “那具尸体是你弄的?你怎么送进去的?”

    “连我都给吓住了。说,你怎么做到的?”牤捋着阿琮的满头发辫,语气很严厉,眼中却尽是钦佩。

    “咳,你们只知道墓地的暗道通往河边,却不知道那暗道中还有暗道,可以通往宗庙后殿!”

    阿琮想到了什么,咯咯笑个不停:“说起来,小王妇您一会儿得好好安慰一下木头。刚才我和蓝山放狗吃尸体的时候,那小子吐了。”

    拿尸体换下草儿之后,她们三人从暗道再次到了河边藏起来。阿琮先回右骨都府里等着,妇纹和牤一回来,她便打发牤去暗道接人了。在这期间,阿琮还顺手把大巫祝要死的消息扩散了一下,给上城再添点乱。

    这丫头实在太过聪慧。妇纹暗想,怪不得骄傲如巫鸩,也会对阿琮坦诚相待。牤捏着阿琮的手笑得像个傻子:“我就喜欢聪明的女人。”

    “少来,我可不跟姬芝一样。”阿琮晃着脑袋不领情:“我呀又瘦又干瘪,可比不上你的小芝妹妹丰腴呢。”

    幽听见姬芝俩字,眉头一拧,冷眼看着牤。

    牤被看得极不自在,咳嗽一声岔开话题:“嗨,啥年月的事了……那个,现在草儿是救出来了,巫鸩怎么办?”

    阿琮摇头:“我觉得应该没事,虽然那尸体不怎么像虎吃剩的吧。鬼方易现在需要一个听话的傀儡接任大巫祝,鸩姐姐是唯一的选择,他不会杀他的。”

    话是这么说,谁也不知道究竟如何了。

    去宗庙外祈福的赤鬼人没一个回来的,幽坐不住了,起身往外走:“我去看看。”

    妇纹急忙拉住:“鬼方易在那儿,你不能去……”再给鬼方易捉回去了咋办?

    牤也起身:“我和你一路。料想鬼方易不能当着我的面抢人吧?”

    “不行,你刚才已经去闹过一次了,这回没借口了。”阿琮跳到仨人中间。

    正没开交,远处忽然悲声大作。门外一阵喧哗声,大门嘭的开了,姬亶跟着嚎哭的大熊走了进来。

    大熊长得皮黑肉糙,整个人犹如石头一般硬,现在这石头突然哭得稀里哗啦,众人都有些不适应。还是幽先开了口:“大熊,怎么了?”

    “大巫祝,死了!把自己献给了虎神了!”

    几个人对视一眼。姬亶见大熊哭个没完,只得补上一句:“左骨都传了话来,说离夫人自愿殉葬,族长伤心过恸被抬回大殿修养。一应事情暂时交由左骨都和厉夫人料理。”

    伤心过恸?离夫人死了鬼方易开心还来不及吧?他还会伤心?

    没人相信这说法,大家只关心另一个人:“巫华呢?”

    大熊抽噎着猛摇头,姬亶沉着脸:“左骨都没说。”

    肯定有事!鬼方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