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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少主

    谁都没想到,身为游牧族裔的鬼方,其宗主部居然不是随季迁徙,而是守在一座石城中定居。

    怪不得,这么多年谁也不知道赤鬼部的行踪。所有派出去的探子斥候都是沿着水草丰美的迁徙路线来回找,鬼知道他们的头儿居然出奇制胜,不迁徙,玩儿定居!!

    “真是鬼才知道!”

    屠四骂了一句,弃没阻止他。

    这会儿弃倒是平静了下来。毕竟已经人到中年,历尽艰辛的他已经习惯了解决问题,不去纠结原因。

    如今黑城就在眼前,证明之前大邑商对鬼方的推断和资料有一大半是错的。自己必须要接近鬼方易,能杀掉他最好,若不行,就得多收集资料,然后快速退走通知父亲。

    想想看,鬼方有城、有车、有骑兵,还有九只同气连枝的宗族。他们了解大邑商的师团兵制和习俗,商人却不知道他们的底细。

    弃扪心自问,若自己是鬼方首领,下一步会怎么做?

    只有一个答案,倾覆大邑商。

    羌人传说,林中猛兽从来王不见王,若是相见必会斗得不死不休。鬼方易敢挑起这场泼天大战,就一定奔的是成王灭商!

    突然之间,弃对这个名为“易”的鬼方首领充满了好奇。据牤说,他年龄不大,执掌鬼方也不过十年左右。十年便敢发动这样的大战,这人不是个雄主就是个疯子。

    值得见一见。

    此时来接应的鬼方汉子已经和城门看守交接完毕,众人扶着幽下来,一个个接受城门戍卫的盘查。

    昨晚上打架的时候,屠四就发现鬼方人的外貌很有特点:有黄色头发的,还有眼睛发蓝的。如今这些个城门戍卫中,十个倒有四个蓝眼球,另外六个的鼻子和眼眶都很高。

    屠四看得直乐,凑近蓝山咬耳朵:“你说下雨的时候,这些人眼窝里会不会积水?”

    俩人嘿嘿笑成一团。

    此地是黑城东。这座城南、北、西三面环水,只有东西筑有城墙。南北以高到百米的悬崖为天然屏障,仅东墙开有城门。

    穿过城门的时候,姬亶摸了一把城墙。这墙与大邑商诸多城邑不同,用的是土石结构。石头全是天然的黑色石板,先一层夯土再一层石头,层层垒筑而成。护城坡则是石砌包壁面,内填土层夯打而成。

    这种规模得多少人力、时间才能成?这城只怕不会比亳城岁数小。

    进得城来,内中建筑和亳邑倒是大相径庭。半地穴式的民居占了大多数,方圆不一的茅草盖屋顶比比皆是,层叠密布,从城门一路向南看过去,倒像是一大片无边无际的蘑菇。

    屠四面露鄙夷,勾住姬亶道:“城墙挺唬人,里面还不是穴居。装什么大邑!”

    不对,姬亶越看越觉得这些地穴的屋顶排布很奇怪。这些地穴显然是经过规划的,可这规划图很奇怪,不是像亳城那样横平竖直,而是曲曲弯弯,似是个什么图案。

    可他们此时站的不够高,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姬亶看了幽一眼,果见对方表情同样怪异。幽对殷地的布局了如指掌,显然他也对眼前这城中规划觉得困惑。

    “总觉得处处是路,可又处处不是路。”幽好看的眉毛蹙在一起:“如果没有本地向导,咱们恐怕一进城就迷路了,进得来也出不去。”

    众人举目四望,“蘑菇”屋顶高地不一,矮的到人胸口,高的恰好能阻挡住路人视线。并且有些地方密,有些地方疏,他们觉得肯定没路的地方常有鬼方人马驰骋而过。大家觉得非常宽阔的路口,一拐弯就是个死路。

    真特么怪!屠四啐了一口,恨恨道:“一把火烧了,什么花招都白扯!”

    “那也不行。”姬亶示意他看脚下:“这城临河而建,水源是最不缺的。你看,每隔几户就有水井,就算真有大火烧起来,居民也能立刻就近取到水。”

    “那……那咱就把城门一堵,饿死他们!反正就一处城门,封上了谁也出不去!”

    “不好说,谁知道他们在悬崖上留的有没有隐蔽通道,能直达崖下河边。”

    几个人窃窃私语着商量如何毁城,一直到进了驿站才住嘴。

    这驿站倒是建在地上的,一处方形大院子中立着两排房屋。弃一行人进来的时候,前面一排已经有人住进去了。有几个在院子里刷马磨刀,听见他们进来只是微微侧目,就低下头继续干活了。几个赤鬼部的小孩在一边伺候帮忙。

    “这些人是?”

    “哦,这些人和您一样,都是等着参加比试的。”

    引路的赤鬼人是个十夫长,一头稀疏的头发编成个细短辫子翘在脑后,越看越像他头顶那个黄鼠头骨的尾巴。

    弃听这话不对,凝眉道:“比试?什么意思?”

    黄鼠十夫长陪着笑频频点头:“您初来不清楚。自从咱们发下盟约召集令之后,好多大族小族都来投奔,想要联合咱们鬼方一起灭商。可是咱们族长说了,只摘能打有本事的。

    所以组长下了令,每天安排两场比试,上午您自己挑对手。赢了的下午和我们族里的好手比,两场全赢的,发给玉牌,拿这玉牌才能去见咱们族长。”

    他恭敬地向东一指:“比赛就在宗庙进行。您若两场全胜,就能进殿去见族长啦。”

    不等弃回答,屠四第一个不干了。他揪住那十夫长,一掌把他头上那黄鼠头骨给揪掉了。那玩意是用绳子捆在头上的,这猛一抽,十夫长疼得哇哇乱叫。

    屠四不依不饶,拍着他的脸啐骂:“比试?玉牌?呸!你把我们马羌当什么了?选奴隶呢?挑戍卫呢?他鬼方易还没当上大王呢,就摆起谱子来了?!我们来是给他添帮手!他还让我们比试!比他爷爷!!叫他赶快出来接我们族长!不然老子灭了你们!”

    十夫长直着脖子嗷嗷惨叫。院子里面的人都停了手往这边看,就连在驿站中伺侯的几个赤鬼小孩也站了起来。很快,大门外涌进来一队鬼方戍卫,纷纷搭弓上箭瞄准了屠四。

    弃一挥手,所有人立刻聚拢在一起,举起长弓分别瞄准。他横了那些戍卫一眼,傲然道:“告诉鬼方易,马羌不接受他的规矩。”

    屠四把十夫长往地上一摁,踢了一脚:“听到没!还轮不到他来考验我们!”

    赤鬼部人自持身份高,在西北一带从来颐指气使,就算近日总有外族族长前来,也没一个敢给他们这样的气受。这些戍卫暴跳如雷,哇哇大叫着就要动手。那十夫长踉跄爬起来,先往弃这边看了一眼,然后顾不得一身的土,连连劝戍卫们停手。

    见对方收起弓箭,屠四得意了,拍着自己的肚皮扭着腰蹦跶道:“哎呦呦呦,别怂啊,来来来,正好手痒,出来个人跟我打一架。”

    戍卫们怒目圆睁却没一个人动手,只默默盯着这边,似是在等什么。弃回头看了一眼,忽然笑道:“听说赤鬼人崇尚实力,少年人也往往能在族中身居高位。却不知这位……是什么身份?”

    说着,他迅速拎起一个人。屠四一回头,见是刚才蹭到自个身边的赤鬼部小男孩。对面戍卫们一见,顿时紧张起来,哇哇大叫着要弃快放下。

    果然猜对了。弃从进来就觉得那小孩的神态气度与众不同,看上去不像个在驿站干活打杂的普通孩子。刚才那些人一直瞄他,更证实了这孩子身份不一般。

    能一般么?十夫长看着那小孩被弃举在空中,吓得都快尿出来了,连连求告:“马羌族长,有话好说。我这就去跟族长回报,还请您先放了这位……”

    “这位什么?”

    弃举着这孩子的腰带转来转去的看。那男孩顶多五六岁,生得眉清目秀,被提溜在空中也不害怕,反而兴致勃勃地和弃对视。那目光让弃很不舒服。

    突然,这男孩从腰间抽出把铜刀冲着弃的眼睛刺了过来。出手之快,站得最近的屠四完全没反应过来。并且下手极凛厉,完全就是奔着捅死弃去的。

    可惜弃早有防备。他反手一丢,那男孩摔在地上滚了两圈,也不喊疼,爬起来大喊一声,蹬地猛冲过来——目标还是刺死弃。

    弃喝住要上来帮忙的众人,轻轻一踏,身子转了个半圈躲开,竟是和那男孩戏耍起来。十夫长和众鬼方戍卫吓得直求情,弃留神听了一耳朵,他们叫的是:少主。

    原来这男孩是鬼方易的儿子。

    弃皱起眉头,小小年纪性格这么乖戾,真熊孩子。也罢,今天我来替你爹教教你做人!

    他脚下一定,突然向前冲去。那男孩个子只到弃的大腿根,见对方突然反守为攻,不但不怕还面上一喜,大吼一声就朝着弃的胯下捅去。

    掏人下路,这就太恶毒了。弃一怒之下,手上使了六分力气,一掌砍在男孩手腕子上。当啷一声铜刀落地,男孩吃痛也不退,反而用头向弃撞来。

    弃恼他顽劣,反手两下。“啪啪”两声脆响,熊孩子带着脸上俩巴掌印摔了出去。

    十夫长吓得扑过来搀扶。弃拾起那把铜刀打量着,这是一把精美的羊首刀,比一般刀更小一些,柄上歪歪扭扭一个字符。

    鬼方的字形与大邑商不太一样,弃横竖看了几遍认不出来,把刀一扔对那男孩道:“去跟你父亲说,我不参加那什么玩意比试,就在这等他。”

    男孩瞪着弃,啐了口吐沫。十夫长小心给他拍打着垮裤上的土,冷不防却被那男孩一脚踹到了肚子上。

    “没用的东西!揍死他!”男孩一指对面,大声吼道。

    然后弃一行人就看着那一群赤鬼戍卫冲过去……把在一旁刷马看热闹的那个外族人揍死了。

    真的是揍死的。戍卫们都没动家伙,弓背后、刀入鞘,硬生生捶死了那人。

    尸体被拖出去的时候,男孩还踢了一脚:“叫你使唤我!还敢叫我倒酒!呸!”

    他瞪着弃,小肚子一鼓一鼓地叫道:“马羌是吧?你等着!”说完,便昂首阔步向外走,身后跟着弓腰捂着肚子的倒霉十夫长。

    走到门口,男孩又回过头:“喂,我叫裘,你呢?”

    “你可以叫我伯父。”弃面不改色。

    裘少主怒气冲冲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