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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残命

    此时雨正好停住,大团的乌云在空中挤成一团。殷兵收起羌人头颅,聚拢在行长身后,黑压压一片。旅邠只带了寥寥几名族兵,除了一个木头跟在身边,其余都忙着压制那逃羌。

    姬亶面上微笑,心里暗暗着急:他谎称这马羌男子就是逃羌,领着殷人在林子里转了一日。原指望反正羌人打扮都差不多,平白分辨不出。先稳住殷人,找机会弄死这羌人灭口就是。

    谁知这行韦不糊涂,到了这个地步还非要确定身份。要是问出来那逃羌的真正去向,可就麻烦了。

    他在这边着急,行韦那边已经抽醒了牤。等他眼神渐渐有了焦点,行韦发问:“你会铸器?”

    牤瞪着眼,不明白这人在说什么。但他一侧头,正看见父亲的头颅提溜在一个殷兵手里,旁边还有个殷兵正揪着沫二叔的头发想把这俩脑袋系在一起。牤一下就疯了,猛的挣开按着他的木头,向前一头撞翻了行韦,绳捆锁绑的身子结结实实压在这人身上。

    他两眼赤红,手嘴都被勒捆,于是便死命用脑袋撞向行韦的脸,一下,两下……天杀的!该死的殷人!

    众人蒙了,都没想到这个只剩半条命的羌人居然还有力气。就这一愣神的当儿,行韦的鼻子已经被砸开了花,尖声嚎叫起来。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挤上去拖拽。姬亶大呼小叫冲在最前头,手中长矛高高举起来:就是现在,趁乱杀了这羌人!

    他两脚踹开牤,攥紧长矛冲着那稀烂的身子就要刺下。矛头还没落下,就听一声咆哮轰然炸开:“嗷呜~~~~~~~”

    众人只觉脑袋里嗡嗡作响,全都是一愣。木头第一个回过神,尖声叫道:“虎!虎!有虎!!”就听哎呦几声惨叫,一头斑斓的大兽冲进人群。先踩翻一个殷兵,然后几个跳跃就到了姬亶跟前。

    “公子快跑!!”

    姬亶只觉一阵腥风扑面而来,那双黄绿色大眼就这么盯住了自己。他立刻后退两步平端长矛,那大虎盯着他,耳朵向后一侧,缓缓呲开了嘴巴。那一对尖齿越露越长,那大牙要扎进脖子里的话一下就能要了命!姬亶脚下发软,一步一拖向后退去。

    “放箭!射手放箭!保护旅邠!!”

    殷兵终于缓过来了,纷纷搭弓上箭瞄准大虎。大虎并不扑杀姬亶,反而昂首又一声咆哮。然后低头咬住瘫在地上的牤,大摇大摆地往林中拖去。高耸的前臂肩胛一步一隆,牤的身子搭拉在那四条腿当中,随着步伐一步一晃,半点生气也无。

    众人从虎啸中缓过神,见那虎拖着一团烂肉似的羌人走了,不由得个个挠头。一个殷兵半举着弓扭头问旁边人:“这……老虎什么口味?爱吃本地人肉?”

    “憋灰话!铠追!”满脸是血的行韦一只手捂着鼻子,一只手拍打着身下,泥水啪啪乱溅:“忙后缩了要活大!铠追!!”

    他这几句话含糊不清,殷兵们都没听明白。这边姬亶却已经缓过神了,他上前馋l扶行韦,一面大声招呼殷兵们:“大家辛苦了,行韦的意思是收拾一下这些羌的脑袋,跟我回邠众营地休息吧。”

    木头和几个邠兵立刻上前招呼殷兵,收弓拾杵领着往反方向去。行韦急得还要叫,姬亶轻拍他肩膀:“行韦莫急,刚才说不定是虎神现身。天神行事,人不可违啊。”

    “可夕……可夕……”

    姬亶把他一按:“再说我看那逃羌在被叼走之前就死了——八成是刚才在你铜盔上碰死的。”

    行韦立刻不说话了,刚才那逃羌确实有几下磕在了自个的铜盔上。左射亚要活口,可这逃羌碰死在自己头盔上,这……这也太不好说出口了。那还不如说是被虎神叼去算了。

    沉默一会儿,行韦对姬亶做了个上揖,瓮声瓮气地道:“那就有劳旅邠大人了。”

    “客气个啥,走走走,您这鼻子得赶紧看看了。”

    牤半昏半醒,听觉和痛觉突然都消失了,眼前只有一团乱七八糟的颜色。

    先是一团花哨的斑纹凑过来,晃晃悠悠让人心烦。过了好久,天地忽然一转颠倒了一下,斑纹消失,几团大小不一的颜色出现。最后是一整片白色占据了眼前,不知道为什么,那白色让他觉得很心安。

    眼睛一闭,牤终于昏了过去。

    巫鸩松开白裙下摆站了起来,裙摆上满是泥污和血迹:“性命无碍,皮外伤多。”

    回答她的是一阵压抑的啜泣声,姬兰垂着头守在一旁,姒儿哭着给牤擦拭脸上的血污。小五捧着一个小陶盆,里面的水已经变成了污浊的红色。

    走出洞外,巫鸩站在蹲着的弃旁边淡淡地道:“不用谢。”弃哼了一声低下头。

    俩人各怀心事。弃是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巫鸩心中疑云重重。

    刚才她看了个大概,殷人反复确认身份,他们要杀的应该是弃不是那马羌人。可怪就怪在这里,蒙侯素来以贪婪闻名四土,器师这种稀缺物种被他撞见,肯定是要活捉了带回去绝不会弄死。若不是蒙侯突然改了性子,那就是弃的身份有问题。

    也就是说,他不是器族人。

    招魂时,弃的反应已经很不正常,加上现在殷人的狠绝追杀。巫鸩断定弃一定说了谎,只是不知道这谎言扯得有多大,对自己有没有用处?她低头凝视着弃宽阔的脊背,考虑着要不然丢下姬兰母女,擒了这人直接回玉门山去。

    可这时候,施术过后倦意涌了上来,巫鸩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先睡一会儿,反正杀人很容易。又一个哈欠涌上来,她伸手挡住,一面盘算着怎么弄死他比较快——这么壮,铜针戳进喉咙怕不能立刻就死,刺进太阳穴里会快一些。

    弃不知道巫鸩正在考虑杀死他的一百种方法,他端端正正给巫鸩行了个大礼,说:“恭喜巫女大人又得一个奴隶,我们以后吃肉还是挨饿就靠着大人您了。”

    “想的美。”巫鸩翻个白眼,他自己能不能活还不知道呢,居然有心替别人着想:“我可没说要给他疗伤。捞他回来不过是怕暴漏你的行踪。就把他扔在这,死活天定。”

    “别别别,殷人万一再回来搜索找到了他,两厢一对证不就知道抓错人了吗?这小子又知道咱们的去处,到时候殷人追到邠地,我还得给他们逮去。我去了倒是不要紧,您找谁给巫族长老们交差啊。”

    “那就杀掉。”袖间一闪,一支比手掌略长的淡金色铜锥出现在巫鸩手里。她抬腿就往洞里走:“姬兰姒儿小五你们出去!”

    “等等等等!”弃跳起来去拦,这妖精什么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