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先生，你这说得什么话？”这个邬思道，初见时还是一个闲云野鹤般的高深人物，没想到在柳心苑住了些日子，竟然也练就了一张毒舌，说出的话有时还真是有些让人无奈，偏偏又说不出什么。
在口舌上占了些许的上风，邬思道只觉浑身舒坦了许多，也就适时地不再继续调侃，若是引来某人的反击，那可就不妙了。若是自己赢了还好，若是输了，那这先生的脸面可得往哪儿搁？而且，借用先前李卫的话来说，这事的赢面不大，这股子，就不能抛。
既然他自动地不再说笑，我也就弃了那个话题，转头对李卫道：“这事儿你琢磨着办就成，在这方面怕是还数你最有经验。”
邬思道也过来凑了一句：“没事，你尽管大胆地去做。如果缺什么，要多少银子只管用，反正你家小姐也不缺那些，平白放着，说不定她还嫌占地方呢。”
“先生，哪有人会嫌银子多的呀？”剜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道，“就算是银子太多，难道不能换成银票再藏着啊。”
李卫或许有些不太习惯我和邬思道的玩笑话，呐呐道：“小姐，那个……应该不会花很多银子的。”
“哈哈……”还未等我反应过来，邬思道已经伏着桌案大笑起来，“李……李卫，没想到，你……你还真是实诚性子。”
白了眼笑得直不起腰来的邬思道，又看了眼有些茫茫然的李卫，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瞧见我们笑得如此开心，李卫有些不明所以然，却也跟着嘿嘿地笑了。
含着融融的笑意，我开口道：“不过，先生有句话还是说对了。如果真的需要，那你就同我说，不必为我省什么。千金散尽都能还复来，何况是这些银两呢。本来嘛，要做些事，总得上上下下地打点，不过，那些事就你自己伤脑筋了，也算是给你的一次考验吧。”
说到这里，我略微顿了顿，又补充了几句，“即使犯了些错，你也不用在意，只要下回当心些，别再犯同样的错误也就是了。”
“以你的能力，我倒也不怎么担心，只是，联络的时候要多留几分心，尽量是单线，多几条也就是了。若是其中一条断了，也还有其他的在。”说到正题时，邬思道也不再那般玩笑，想了想，提醒道，“毕竟，对我们而言，安全和隐秘比什么都重要。即使有人泄露了，我们也要有万全的准备，可以确保不会被人顺着线找到这里来。”
“不错。这样虽然一开始麻烦些，但一旦有个什么事，处理起来却是方便得多了。”我点点头，邬思道的缜密我已经不是第一次领教，但每一次，都会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在接头的时候都采用一对一的单线法，各条线路一起实施，但又要互不干涉，甚至是互相都不知道对方，保密性怕是我们的重中之重。”
李卫认真地把我们的建议都一一记在心里，又默默地回忆了一遍，确定自己都记住了，这才点点头，慎重地道：“我明白了。你们就放心吧，我会很小心的，绝对不会让人发现，更不会把人引到这里来。”
事情商议到这里，将消息网的经纬线都已经初步规划完成，心中也觉得清明安定了些，我拍了拍手，笑着总结道：“那好，明天我就去找梦雨，李卫负责和外面的那些人打交道，先生帮我留心些，看德昭那里会有什么新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有些心神不宁的，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邬思道看了看我，笑着摇头道：“你呀，就是想得太多。那天还听你叨念着，‘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怎么一转身，自己就胡思乱想起来了？”
“或许吧。”我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心里那种隐隐的不安，好像越发得深了，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吗？自嘲地笑了笑，自从来到这里后，自己的心思倒是真的重了许多。这一次，应该也是这样的吧。想到这里，便也弃了这个念头，不再多想了。
三人聚在一起，又聊了几句，看着沉沉的夜色，便散了会，各自回屋歇息去了。
李卫嘴里哼着小调，一步一跳地往房里走去。刚一进门，便看到灯下撑着额头打着盹儿的母亲，连忙放慢了脚步，弓着腰，蹑手蹑脚地往里屋走去，生怕将母亲吵醒。
刚迈进里屋的门槛，便听到母亲的声音：“狗儿，回来了？”
“恩，娘。”李卫回过身来，走到李母的面亲，半是心疼半是责怪地道，“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啊？”
“我在等你回来。”李母抬起头，看着足足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儿子，眼中闪过欣慰和欢喜，再看时，已是满眼的凝重和严肃，“小姐让你真的跟着先生，一起商量事情了么？”
李卫用力地点点头，满脸的高兴劲儿，连声音里都蓄满了兴奋：“恩，我们刚刚从先生房里出来呢。”
“那就好，那就好……”李母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着，眼里恍惚中隐着些复杂的神色，“小姐是我们母子的大恩人，无论替她做什么，你都要用心去做，若是坏了小姐的事情，可仔细你的皮。”
李母本来想问，李卫办的是什么差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既然小姐没有告诉自己，总是有她的道理。小姐和那位邬先生，都是有大智慧的人，也定然是有考量的。想到这里，又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自从来到京城，整个人似乎看起来也精神了许多。
李卫慎重地道：“娘，你放心。我会努力地，不会让你和小姐失望的。”说到这里，想起那双时常含笑的眸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娘，你就别瞎操心了，小姐还说，我以后可是当官的命呢。”
“真的？”李母又是惊又是喜，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双手合十，絮絮地念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李卫在一旁偷偷地撇了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什么菩萨保佑，明明都是小姐的恩德。想到这里，不由期待明天的太阳赶快升起吧。
明天。
不知又有多少人，像李卫那般，热切地等待着它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