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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梦雨

    落日的余晖绚烂而浓重,尽情地挥洒着最后的美丽。那炽烈的红色,像是女子唇畔残余的隔夜胭脂,凄迷的绝艳。

    走在蜿蜒的小径上,两旁是低矮而柔顺的花木,笼着淡淡的红晕,像是铺着一层薄薄的纱。我的心,也是蒙了一袭的轻雾,氤氲着水汽,并不十分明朗。

    回忆着这一年的点滴,突然发现,自己在丽春坊里,竟然没认识几个人。除了上次为了太后寿诞的歌舞排演,几乎是深居简出,鲜有交往的时候,更不必说多么笃密的关系了。而如今,能想到的,也只有那个如火的女子。

    “心尘?”身后有个淡如的声音,夹杂着几许不确定。

    循声回过头来,只见小径上立着一个清冷如月的女子,一袭水蓝纱裙在晚风里轻扬着细柔的弧度,头发高高地绾出一个凤尾髻,衬着那张沉静的脸越发得清丽而孤傲。她便是曾经同台演奏过的梦雨,那个清傲如梅的女子,丽春坊中与纤舞同名的花牌。

    “梦雨。”我转过身,盈盈地笑着。

    梦雨的眼底带着淡淡的笑,却不似那般全然的欢喜,又像是笼着薄薄的轻愁,笑容里些无法言明的东西:“能一起走么?”

    有些讶然,自持与她不过是泛泛之交,却没想到,她竟会邀自己同行!即使是出于礼貌,我也是含笑地侧过半个身子,接受她的邀请。更何况,对于她,心中也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好感。

    两人缓缓地行在小径上,留下满是鎏金的背影,在夕阳的投射下,拖出长长的影轮,又似绕着曼曼青藤,将两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

    “你要去找纤舞?”梦雨没有多余的话语,淡淡的口吻,直中要害。

    我惊讶地看向她,有些不解,她怎会如此一语中的。

    像是明白我的心思,她笑了笑:“绕过前面的池子,便是纤舞的住处了。你在园子里很少走动,也很少和别人有过多的交往。或许,你会想到的,也只是她了。”

    也不否认,唇畔微扬:“说来也是惭愧,来了这么久,倒是真的很少四处走动、便是纤舞的那儿,也就上次被她硬拖着去过一次。”

    “你和我们不是一路的人。”梦雨停下脚步,望着天边即将隐没的炫美,拼尽全力地挣扎,却依然逃不开命运的安排,落到了天的那一头。

    随着她停了下来,也将视线投向那被晚霞染得通红的天空:“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或许,美好的东西,总会有些遗憾。若是真的完美无缺,也许,你又觉得,它似乎少了些什么。”

    “你说得对。”梦雨收回了远离的视线,静静地看着我,“那么,你会怎么做?”

    迎上她的眼睛,我坦然笑道:“做自己想做的,错也是对。”

    “你说得对。”同样的话,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含义。上一次,只是平淡的叙述;而这一次,我却读到了一丝怅然和落寞。

    两人静静地站在那里,谁也没有起步前行的意思。晚风轻柔地拂过错落的花木,或粗或细的枝桠和着恬静的音律缓缓摇摆,发出“沙沙”的声音,衬着这窄窄的小径分外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梦雨低柔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在微动的空气中盘亘:“自从去年开始,纤舞便很少接待其他的客人,即使登台,也是懒懒的,若不是看在芸娘的面上,或许,她也就学了你,不再过多的露面了。”

    她的话,像是毫无关联、毫无征兆地从嘴中吐出。我立在她的身旁,嘴角挂着始终如一的清浅笑容,没有打断她絮絮的言语:“与她相识这些年,她的美貌,似乎都不及这几月。而她笑得最动人的时候,便是那辆专属的马车出现的一刻。”

    听到这里,我的心中隐隐有了答案,轻声问道:“是九阿哥?”

    “不错。”梦雨点点头,“想来,园子里不少姐妹都看得出,这一回,纤舞是真的动了心思的。如今的她,比以往多了几分小女儿的情态,妩媚里夹揉着几分娇羞,那种风情,也确是无比动人。”

    “待会儿瞧见她,可得好好恭喜一下,说不定,还能讨要来一个红包呢。”浮出一抹粲然的笑容,心里却有了其他的计较,“梦雨,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若不然,等见着了她,我可就该失礼了。”

    梦雨捕捉到我言语中的双关含义,不禁弯了弯眉,道:“芸娘常说,你是一枝解语海棠花,如今,我算是明白芸娘的眼光了。”

    “呵呵……”我不置可否,浅浅一笑,道,“芸娘也是随口说的笑话吧。”

    她也没有在意我的客套和谦辞,唇轻启,说出的话,却在瞬间,便打碎了我表面的淡定和从容:“心尘,若是我来助你,你会相信我吗?”

    轻飘飘的一个问句,让我的大脑有了片刻的停滞,不由愣在了那里:“啊?你说什么?”

    “我想帮你。”她还是那般笑着,平静,淡如,像是一株含雪的清梅,自有一股傲然若姿的动人气质。

    回过神来,眼中的惊讶还尚未褪去,思绪已然冷静下来,沉吟着问道:“你要帮我什么?又为什么要帮我呢?”

    “你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但是有些事,总是难免迷糊了些。而那些,恰恰是我所能看清楚的。”梦雨笑着,那笑容里却隐着几分凄苦,和无奈,“我自幼便被卖进了丽春坊,在这里长大,对坊间的事,自然比你明白些。经历得多了,对于那些前来寻欢的男子的心思,也更清楚些。”

    听到这里,我已然清楚,眼前的梦雨,对于那些纷纷乱乱,冷眼旁观着,早已明了,也感觉得到,她对自己,是真心的关注着。便也不再藏着掖着的,直言道:“昨天,芸娘来寻我,说是十爷去找过她。不过,芸娘没有替我决定,说是尊重我的意愿。”

    “十爷?”梦雨愣了下,“原来,我估量得还少了些。”

    “你以为是八爷么?”我微微偏过头,看着她,笑道,“八爷性子温和,但也极为冷静沉稳,自然不会有那些不当的举动。”

    “情若能自控,便也不能称之为情了。”梦雨淡淡地道,“不过是如今,还不到最后的时刻。男人,对于中意的女人,都是一样的心理,那便是想方设法地占为己有。世上没有几个梁山伯,更没有什么柳下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