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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话局

    “我做的这一切,可不就是为了自己么。”轻笑着,却不曾去掩饰眼底的哀伤与落寞,“甚至,还把你也牵扯了进来,怕是李卫的前程,也被我扯到了里头。”

    “这是我们自己选择的,跟你无关。”邬思道笑着偏移了话题,“方才芸娘来寻你,究竟是什么事,让你心里这么不好受?”

    “她把卖身契还给了我。”我自嘲地笑了,“去年登台前,我便与她约定,帮丽春坊得到京城第一的牌子,她便还我自由之身。起初,我当真以为,可以在三年之内做到,等真的入了门,了解了里面的行情,才知道,当初又被她摆了一道,要成为京城一绝,非得熬到三年一届的花魁比赛不可。”

    “她要你替她护住园子?”

    “恩。”我点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却有种萧萧落叶的苍凉,“一纸契文,也的确值这个价。”

    “可是跟昨儿十阿哥的来访有关?”邬思道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关节,出言问道。

    “十爷说要娶我,也隐隐透了要用丽春坊逼我就范的念头,不过,到最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法子。听芸娘的意思,好像十爷也去问过她,关于赎身银子的事情,芸娘素来心细,十爷又是没什么城府的人,话里话外的,估计被探出了那些口风。”我淡淡地叙述着,漠然的样子,仿佛此事与自己无关一般,“所以,一大清早的,芸娘就过来寻我,方才我也答应了。对于我而言,这里,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对了,昨晚德昭的信又过来了,正好十阿哥在你屋里,我便没跟你说。”邬思道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得齐整小巧的绢纸,“皇上巡幸塞外,带走了太子和十三阿哥,又命留京的四阿哥主管户部,八阿哥去礼部,留了几个旧臣,带走的,却是几个新面孔,这事儿,可有些意思了。”

    “哦?”我回过头来。自我回京以来,德昭便时不时地差人送些花样点心之类的,随着食盒的出现,各种消息也源源不断地涌入了小院。这种传递消息的方式简单而不引人注意,便成了我当前的消息主脉。

    接过绢帛,只见上面写着几行清俊的字体:

    鄂克逊江宁将军

    殷泰甘肃提督

    达尔占荆州将军

    巢可讬左都御史

    郭世隆湖广总督

    解阿山尚书

    削张鹏翮宫保

    在每个名字边上,又细细地勾描了几个数字,代表着各方势力。

    看着手里新近的官员任免名单,揉了揉发酸的眉角,我低声笑道:“看起来,这潭子水越来越混了嘛。”

    “不错。”邬思道赞赏地看了我一眼,指着第一行字,道,“鄂克逊和太子的关系如此明显,皇上却独辟蹊径,将他留在江宁,也不无考察之意,其中的尺度,就看他们怎么把握了。江宁的曹寅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有他看着鄂克逊,怕是他们也不能有什么大的举动吧。”

    “费心费力地想调个能干的手下过去,却没想到,皇上的确如了他们的意,不过在一旁摆了个谨慎有智的守门人。繁华富饶的地方,能看不能吃,既没有敛财的机会,又平白浪费了一个人才,怕是该后悔得跳脚了呢。”说到这里,我不禁轻笑起来,“偷鸡不成蚀把米,皇上的心思,岂是那么好把握的?”

    曹寅的作用,旁人知与不知,我并不清楚,但我心里却是明白他在康熙心目中的地位的。六次南巡,四次住在织造府里,这位从少年侍读一步一步走上封疆大吏的曹寅,手握重权,是康熙在江南的耳目,替他监控着江南大势。

    前阵子在江宁时,我曾亲眼目睹,那群一、二品的大员,在面对曹寅这个四品织造时,言语中的尊敬和客气。这不仅是因为他身上康熙的圣眷,也因他手中掌握着足以让一名官员覆顶的密探之权。

    也难怪等雍正登基后,会千方百计地责难曹府。曹寅手中的权力,是每一位上位的君王都无法忽视的,而且,这样的人物,还不是自己的绝对心腹。

    每每想到这里,我心中便是无限感慨,曹府的覆灭,是从一开始便注定的结局。或许,也正是这样天与地的际遇,才造就了一代文豪曹雪芹吧。

    邬思道身在江南,对曹寅的能力也是有所耳闻,点头道:“你说得不错。纵观整个江南官场,怕是也唯有江宁城,是皇上最放心的地方了。曹寅也的确称得上是康熙朝的能臣干吏。”

    说到能臣干吏,我便想到了李卫,这个在雍正王朝里赫赫有名的直隶总督,不禁问道:“先生以为,李卫能否成为另一个曹寅?”

    “李卫?”邬思道疑惑地扬了扬眉,似是不解,我的思维怎么突然跳跃成这样。但邬思道毕竟非一般人,几乎在眨眼间便追上了我的节拍,“心思细密,头脑灵敏,若是好好栽培,当可成才。”中肯地给出了不差的评价后,忍不住叹道,“没想到,你对他的期望竟然这么高。”

    不是期望。若是他果真是历史上的李卫,便是这样的能耐和功勋。

    起初自己留下他,确实是一时兴起的心软和触动,鬼使神差地便有了这样的提议;后来看到他那颗纯孝的赤子之心,便生出几分感动;当发现他或许便是那个李卫的时候,连我自己也无法否认,潜意识中的庆幸和欢喜,欢喜自己身边多了一位能人,一个助力。而这,对于今日的我而言,是多么的珍贵,多么的重要。

    或许,便是这种心理,让我面对他时,总有些愧疚,觉得是自己耽误了他如锦的前程。

    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还是挂着如常的笑容:“虽然他不识字,但他那灵敏劲儿,可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若是混迹官场,说不定还真能被他混出个大名堂来呢。”

    脑中浮现出那只被我揉得面目全非的脸谱,忍不住笑了起来:“第一回碰到他,我可是栽了个大跟头呢。要不是身上还留了些贴身的体己钱,出的洋相可就大了,买不成东西还是小事,指不定还得饿着肚子回去吃饭呢。”

    “哈哈……”邬思道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内幕,直到今日才知道两人之间还有这么的故事,不由笑道,“下回碰到他,我可得好好夸夸他。没想到,他居然能让你吃这么一个大亏,哈哈,厉害,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