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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谈心

    大大戏耍完雍正,我一脸惬意地往柳心苑走去。小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有些疑惑地问我:“姑娘,你怎么这么高兴?”

    我停下脚步,眉眼间都是笑:“你可知道,能看到这位四爷千年不化的冰上砸出一个粉红色的大窟窿,是千载难逢的事情。想来就是三百年难遇的日全食,也还没这事儿来得震撼吧。”

    “可是,姑娘,您就不怕惹恼了他?”小晴弱弱地补充了一句。日全食?这是什么。想来姑娘见多识广,懂得就是比自己多。

    “这个么,”我愣了一下,“刚才光顾着玩了。不过,我看他好像不是量窄的人吧。”不过,印象中好像也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看他上台之后雷厉风行处置骨肉兄弟的样子就知道了。我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哆嗦,暗暗告诫自己,以后行事,还是稳重最要紧。

    日子在指缝间一天一天地过去,我在新做好的摇椅上一摇一摇地混日子。几个月的生活,让我渐渐融进了这个世界,也适应了这个身份。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不过是拉出大红帷幕唱一台戏,至于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只需流云水袖扬起,只需一板一眼去赢得掌声阵阵,便是绚烂的戏份,绚烂的梦,也是绚烂的人生。

    突然想起一句诗:我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下看我。的确,看戏的人何尝不在戏中,不如唱一个满堂彩罢了。

    一觉醒来,自己也依然在这恬静的小苑里,曾经的点点滴滴,惟一刻在心上的,便是远道清雅如水的眸子,总抑制着不去想,总希望自己没心没肺地过日子,但心里总隐隐有些沉沉的,总留下了几丝惆怅,挥之不去。

    取出几张薛涛笺,隐隐有些女子的低诉在耳边徘徊,执起一支狼毫笔,添香磨墨,心平气和。像极了那些终日娴静地针线女红的闺秀,像是一张黑白的水墨,掺不进一丝一毫的五光十色。只是,我心里已是肚明,这种本分的生活,自己做不来,也不会去做。慢慢有些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这句话。那个抚远将军家的千金虽然荣耀,可对自己而言,倒不如这个柳心尘更加贴切,更加自在。

    静了静心,提笔写了几个字,不由撑头失笑起来。小时候被爷爷逼着练字,起笔的都是这一句“语默动静体自然”。停笔看了看,却比以前少了一丝端淑,多了一份洒脱。若是爷爷知晓,我将禅语写成这样的神骨笔韵,怕是要起来揪我耳朵的吧。

    冷不丁地,桌上的纸被人抽了去。

    一抬头,却是十三。

    自从那日一碗面后,我这里倒又多了一位常客,有事无事,他总爱过来坐坐,混了脸熟,每每进门,小晴也就不再来传报了。

    十三上前看了看,一脸讶色:“你怎么也参起禅来了?”

    我也懒怠上前行礼,吟吟地看着他:“怎么,风华正茂的十三阿哥,也懂禅语么?”

    “也不是,平日里看四哥常参禅,久而久之,懂了一些。”十三摇摇头,又有些好奇地问我,“只是没想到,你也看佛经。我还以为,只有四哥这样的人喜欢那些书呢。”

    “其实,我也就知道这么几句。若是再往深里问,怕是要泄底了。”我笑着搁下笔,懒懒地偎着椅背,声音也不自觉地挂着一份慵懒。

    他学着我的样儿,懒洋洋的,不过却比我多了一种说不上来的名士风liu味儿:“不过,你的字倒是不错,柔中带刚,温婉秀雅中多了一份潇洒的劲道。难得瞧见一个女子能写出这么一种字迹。”

    我随口接道:“那是你素日见到的,都是深居简出、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字如其人,自然是端庄秀美的笔锋了。想来那样的贵族小姐多偏爱柳体,或者是瘦金体的富贵字儿吧。”

    “这倒是,那你呢?”十三似乎有些感兴趣地探了探身子。

    “颜体。不过说到最爱的,却是兰亭序。那种行云流水的潇潇然,水天一色的酣畅淋漓,光看看,就觉得心情舒畅自在。”我习惯性地轻叹了口气,有些神往地望着屋外的万里无云,“若是有一天,能够豪情时仗剑江湖、策马驰骋,温婉时流觞曲水、抚琴弄萧,该是多么美丽的画面。”

    “仗剑江湖?你就不怕还没来得及仗剑,就已经香消玉殒了吗?”十三有些好笑地看着我,“没想到,你对这江湖如此神往啊。”

    “快意恩仇,潇洒不羁,无牵无挂,自由自在。这样的生活怎不叫人向往?”状似赞叹了一句,又摇摇头,失笑道,“其实,只要有心,江湖随处可见。又何必执着于仗不仗剑,策不策马呢。”回头看见十三一头雾水的样子,又好笑地窃取了一句经典,“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是江湖。”

    看着我一副钦羡的模样,十三拿胳膊撑起头来看着我,满脸笑意:“既然你也身在江湖,怎么还这么一副表情?”

    我瞥了他一眼:“江湖是非多,不尽相同啊。我喜欢的,却只能看,只能想,摸不到。不过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呀。”

    说着,还惋惜地叹了口气。惹得十三一阵好笑,半天,才叹息道:“心尘,我从未想到,竟有如你这般的女子。只是,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却一直没有问出口。”

    我想了想,神色却是淡淡的:“你想问我,和德昭的事情,是么。”虽是问句,但我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他点点头,坐直了身子,认真地问道:“不错。我看德昭流水有情,你又不是落花无意,为什么,要天涯各一方呢?”

    心头萦绕多时而无人可解无人可诉的愁绪渐渐爬上心头,望着远方,我有些迷离:“你知道么,当两个人太过了解对方,他们反而只有一种结局。他不愿委屈我成为他众多妻妾中的一位;我也不忍他为我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他的身份地位,又如何能娶一名青楼歌妓为妻呢?所以,情至无情,这是我们相知的答案,也是我们今生的宿命。”

    屋里静得出奇,甚至连呼吸声都是那么的清晰可闻。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一声深深的叹息:“我懂了。不过,一生之中能遇到这样一位知音,既是一种不幸,也是一种幸运。”

    我摇摇头,有些倔强地抿着嘴:“我却希望,不要再有人遇到。这样的结局,太凄美,也太苦涩了。”

    屋内又出奇地静了下来。当我理好思绪,转过身的时候,却对上了一双若有所思的眼睛。十三一直是洒脱的,阳光的,仿佛没有阴霾会笼上他的心怀。只是,这一次,却也有些暗暗的,如同晴天骤变阴天了一般。我不由地一愣。看到我回头,他朝我扬起一个大大的灿烂笑脸,以致令我怀疑,刚才的灰暗是一种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