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中,感觉有种沁心的冷,湿漉漉的。
极不情愿地睁开眼,耀眼的光亮刺入眼中,弄得我只得合上眼躲避这直咧咧的光。但是三秒钟后,我“蹭”地坐了起来。哪儿来的硬木床绣花帘?自己明明是睡在舒适柔软的席梦思大床上的,这一觉醒来,怎么全变样儿了?微微适应了下光线,便开始细细打量起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间较为古朴精美的房间,离床不远处有一架屏风,描绘着纤柔的仕女图,一侧的墙上挂着一把古琴,再前面是一座圆形的拱门,雕着花草鸟虫之类的,倒也显得别致古趣。只是,我怎会在这里?俗话说得好,人倒霉了喝水也会塞牙,这可不,睡了一觉,都能睡到这里来。这唯一可通的解释,便是……在梦中。
可是,看看摊在面前的手,又拍了拍自己的脸,有点疼。那么,这不是梦。于是,千般思绪便蜂拥而至,这是什么地方?自己怎么来的?难道是电视里常有现实中难见的富家女惨遭绑架案?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一个身量未长的小丫头,看来也就十来岁的样儿。抬头看见我愣愣地坐在床上,眼中满是惊喜,跑过来摇着我的肩大声叫了起来:“姑娘,姑娘,你醒了啊?太好了,我这就去叫人过来,你等会儿,等会儿……”说完,也没等我反应,便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些愤愤地起身,想出去看个究竟。却发现浑身酸痛,骨头想要散架一般,脑子昏沉沉的,使不上一分力气。奇怪,我怎会变得这般娇弱?
帘子好像动了动,一阵沁鼻的香味飘过,一个柔媚的声音慵懒地响起:“你醒了?”
我哀哀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抬眼细细打量起窗前的美人。她看起来三十不到,一袭玫红的绸质长袍,入颈处隐隐露出玉白的肌肤,妩媚中带着万千的风情。看着她,心却早已不知沉到了哪里。这样的装潢,这样的服饰,都印证了一个让人不得不面对的事实:我居然也搞穿越了!
“柳姑娘?”大概是我出神的时间实在太久了,美人忍不住低声询问,“你怎么了,身子感觉如何?”
我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还好。请问,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
美人像是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一般,轻笑一声:“京城的丽春坊。”
丽春坊?这么个名字,听起来怎么像……心里隐隐有了些预感:“青楼?”
“青楼。”美人倒也坦白,只是眼中多了份耐人寻味的审视。
青楼!妓院!
心中的希望之厦轰然倒坍。没想到,自己竟入了青楼,烟花之地,良家女子鄙夷之所,公子少爷挥毫调情之场。以色事他人,能有几时好?只有略懂历史的人都知道,在古代,最遭人唾弃的职业,便是优伶花妓,那是贵族闲来无事的消遣,宣泄烦闷的工具。一朝堕落,便是一生一世的污点。试问又有那一名闺阁女子,愿嫁优伶为妻?又有那一位有识青年,愿娶花妓为妻?
天哪,为什么我会穿越到了青楼妓院?无语问苍天,然苍天不应,大地不语。我只好郁郁地收回满心的腹谤抱怨,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如何摆脱这种“玉手千人枕,朱唇万人尝”的尴尬境地上面。
“那我呢?”我淡淡地问,心里却早已有些清楚了,只是,仍有些不死心,“是这的姑娘?”
美人迟疑了一下,神情有些深深的,轻笑着点点头。
我笑了,你迟疑什么,都已入了你的门,还需要这样么。与其怨天尤人,不如自救。所谓蛇拿七寸,只有握住对方最在意的东西,才能在谈判中获得主动,在胜利的天平加上足以改变全局的筹码。那么,对于花坊主人而言,最重要的会是什么呢?
经过一番精心缜密的计算,心里有了些计较,也有了说话的底气,便拿出我平时商场谈判的气势来:“我的卖身银有多少?”
美人的反应,我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十分好笑,她瞠圆了眼,一脸的不知所云,说话也有些结巴起来:“你,你,说什么?”
我叹了口气,我的话不至于这么难懂吧。摇摇头,认真而又无奈地重复了一遍:“我想问问,我的卖身钱是多少。”
这美人儿果然也不是寻常角色,很快恢复了镇静,只是眼底那丝诧异仍来不及掩饰过去:“十两,从你叔公手中换了你。”
我点点头,十两,听起来好像还比较廉价嘛,那些达官贵人挥斥千金来这个销金窝,这青楼赚得还真是不少啊。“不知,你打算如何安置我呢?”
“哦?”她有些玩味地看着我,俏眉一挑,“这儿的生活,都很简单。怎么,需要特别安置吗?”
我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状似惋惜地看着她:“付出不同,收获自然也不同。想不到你居然连这般浅显的道理都不省得。”
“那依柳姑娘的意思,又该当如何呢?”美人倒也还算爽快。
自信地笑了笑,垂下头拨弄着指甲,淡淡地答道:“那要看诚意有几分了。若能依我,让这丽春坊成为京城一绝也不无可能。”
“京城一绝?”美人不自觉地把身子往前探了探,“好大的口气!想我芸娘在这风月场中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敢这么说话。不知姑娘是哪来的信心?”
既不肯定,也不否认,我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这一点你就不用管了,你只需要选择,是相信还是怀疑。”
美人顿了顿,仔细地审视了我一番。末了,似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轻叹口气:“丽春坊虽然在京城也有些名气,但始终不曾居于榜首。这倒不是因为客人的多少,而是我丽春坊,始终没有出过花魁娘子,最好的成绩,也不过是三年前怜春的小探花。可惜,怜春去年已经赎了身,从了良。而风月楼的吟风和弄月,怡红院的飘香,都是下一届花魁娘子的热门人选。虽说我们这的梦雨和纤舞也是不错,但和她们三个比起来,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芸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端起了茶杯,润了润嗓子。而我,在飞速消化她给出的讯息。原来,丽春坊缺少一面鲜明的旗帜,或者说,是少了名人和广告效应。我笑道:“不知芸娘当初又看上了我哪一点呢?”
“说实在的,我本对你没多少指望,不过是长得清丽了几分罢了。当初也是有熟人托了进来,想来也没什么损失。”芸娘顿了顿,“现在看来,倒是我低看你了。这没想到,这一次投河,居然让你变化了这么多。”
投河?原来,这个身子是自杀未遂啊。变化自然是大,都换了一个人,换了一颗心呢。可这话总不能说吧,我也只好含含糊糊地答道:“凤凰涅槃,方获重生。既然死不了,就该想想怎么样,才能过得更好吧。”
芸娘笑了一下:“不知姑娘的条件是什么?”
果然不愧为老鸨级别的人物,我心里暗暗赞了一声,试探性地问道:“难道,芸娘打算一直将我锁在丽春坊里不成?”
“姑娘身子虚,还需要好好静养。”芸娘瞥了我一眼,笑着继续说,“若是再有点差池,可就不好了。”
“人死过一次,可没勇气再死一次了。”我加了点火,接着游说道,“芸娘知道我也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又怎会接二连三地做傻事,老和自己性命过不去啊。”
芸娘抬眼看看我,别具深意地笑了:“姑娘当真想明白就好。”
“我想的再清楚也没有了。”我笑了,知道她有些松口,“再怎么说,也是芸娘救了我,总不至于恩将仇报吧。”
芸娘失笑地望着我:“姑娘这次去鬼门关走了一遭,也算是看透了的人,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
我一听,来了精神,这不就是谈条件嘛,连忙摆出一副听话的样儿:“芸娘放心,我不会再给你添乱了。芸娘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只要能给我自由,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状况。”
“自由?”芸娘有些讶色,“你的要求还真不低。不过,你真能帮我拿到京城第一的名号?”
“芸娘这里客源不少,人气也很不错,惟一缺少的,不过是一个能够挑起大梁的人罢了。只要有这样一面旗子,能够吸引一些身份十分尊崇的客人,那么,第一的可能性,便增加了一半,不知我说得可对?”
芸娘扬了扬眉,颔首同意了。
心中的信心越发足了些,连带着说话的思路也更加的清晰起来:“对于那些有身份的人而言,女子的容貌已经不是最重要的,能被挑中留下来,样貌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那么,最关键的,就是气质。”
说到这里,我微微侧目,看到芸娘认真的样子,再接再厉道:“那些恩客,大多自诩才情不俗,心志高洁,为了迎合他们的心理,大家一般都会培养那种高傲清冷的冰山雪莲,或者是妩媚动人的热情罂粟花。虽然的确很对口,但每处青楼都是这般,看得久了,看得多了,自然也就有些厌倦了。”
芸娘感兴趣地探了探身子:“那么,依姑娘之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