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宏赶忙凑到朱儁身前,躬下身子双手握着朱儁手掌,满脸堆笑道:“朱中郎说的哪里话,国家正是用人之际,朱中郎战功卓绝,乃是当世无双的大将之才,朕哪里还能寻到能似朱中郎这样的人才,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待得朱儁起身,刘宏旋即变了脸色,朝着刘辨怒言喝到:“你这幼子,当真无理,还不快来向朱中郎赔罪。”
刘辨不敢违拗,只得到得朱儁跟前,弯腰行了大礼,道了声得罪。
朱儁须发倒扬,却是看都不看刘辨一眼,不做应声。
刘辩见状,也不恼怒,只是静静站在刘宏身侧,再没有什么言语了。
刘宏长舒了一口气,朝着刘辩问道:“袁绍之事,阿辩说完了?”
刘辩点了点头。
“袁绍在为司隶校尉之前,到底不过一介白身,若是那时便知太平道意图谋反,没有向朝廷禀报,却是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刘宏背着手在案前转了一圈,自顾自说道:“至于袁绍之后公车入洛,成了司隶校尉……”
刘宏瞥了一眼朱儁、皇甫嵩,又看了一眼刘辩,继续说道:“自从成了司隶校尉,到底也算是勤奋劳苦,也与太平道势力多有检举抓捕,太平道造反之事,却也不能牵扯到袁司隶身上。”
刘辩听闻,神色暗淡,虽心中早已知道这个结果,陡然听闻,却依旧难以接受。
“至于史子眇。”刘宏回转到刘辩身侧,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道:“无论其人是善事恶,总归是与太平道之事有所瓜葛,既然袁司隶已将其下狱,想来也吃足了苦头。现下念其人福大命大,能活着从中都官狱中出来,那便任由他去吧,到底这九原县令可不比在禁中做中常侍舒服。如此,也算惩戒。”
众人除了刘辩之外皆颔首认同,刘宏又看了眼兀自发呆的刘辩,叹了一口气便转开目光,不在理会:“至于党锢一事,朕既决意解除,诸位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要上报朝廷,用于平叛的啊?”
皇甫嵩闻言,当即上前一步,抱拳躬身言道:“臣知一人,胆大无畏,雷霆手段,若是陛下愿意任用此人,定可一击破敌。”
“哦?”刘宏微笑着坐回到了案前座位上,问道:“能为皇甫中郎看中的才俊,定然是这天下不可多得的人才,此人名唤何许啊?”
“沛国曹操,曹孟德。”
刘辩闻言一怔,便这小小的细节,却也没有逃脱刘宏眼睛,听得刘宏问道:“怎么?阿辩可知这曹孟德?”
“孩儿……”刘辩含糊言道:“孩儿曾与蔡公论及陈年故事,有说过此人。”
“原来如此。”刘宏捻须笑言:“正如皇甫公所言,此人当真是个胆大无畏之人,阿辩可知,蹇常侍(蹇硕)的叔叔蹇图可是如何身死的吗?”
“乃是为曹孟德于洛阳宫门前棒杀的。”刘辩自然知道刘宏所问之事,故而坦然答了。
“不错!”刘宏微微颔首,目光严峻:“蹇图犯宵禁为曹操棒杀,阿辩,你说此人厉不厉害?”
“厉害……”刘辩不明所以,支吾言道:“厉害,厉害!”
“好!”刘宏一拍桌案,猛然喝道:“有此酷烈之人为将,何愁太平道不破?曹操,朕拜其为骑都尉,由皇甫中郎辖制,如何?”
皇甫嵩方才还因曹操于洛阳当中的种种劣迹以及昔日废后所累心怀忐忑,不想刘宏竟然丝毫不以为意,直接任曹操为骑都尉,实在是出乎皇甫嵩的意料。
皇甫嵩大喜过望,当即拜倒在地上,口中谢恩不断。
朱儁见状,亦挺身上前,拍胸言道:“陛下!臣亦有一英豪要荐于陛下!”
“甚善甚善!”刘宏喜笑颜开,忙问道:“朱中郎所荐之人,又是何人呐?”
“此人乃吴郡富春人士,年十七便可单人搏杀湖匪,勇力智技堪天下冠。”
刘辩闻言,又是一怔,刘宏看在眼里,便又转头问道:“怎么?阿辩可是又知道什么了?”
“孩儿不知,孩儿这次真的不知。”刘辩赶忙解释,要说知道曹操,那毕竟是其人先前在洛为官,更是望族公子,知道一二自然无可厚非,可朱儁所言之人,即便刘辩心中清楚明了,可又该如何解释呢?
幸好刘宏听闻刘辩所言,并不深究,只是微微颔首朝着朱儁继续问道:“这等少年英雄唤何姓名?”
“此人名唤孙坚,字文台。如今早已不是什么少年英雄,已经有二十八岁了。”
“孙坚?孙文台?”刘宏捻须皱眉,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朕倒是觉这名字万分熟悉,却是实在想不起此人了。”
朱儁拱手言道:“乃是数年前会稽郡民反,此人身先士卒,火速镇压民变,立了战功,前扬州刺史臧旻荐其人为盐渎县丞,也难怪殿下于其人有些印象,却记不清晰。”
刘宏频频点头说道:“这么说来,此人确实是个人才。”
“不错!”朱儁想都不想,当即答道:“此人有勇有谋,若逢战事定身先士卒不惧身死,臣与其人相比,不及十一。”
“竟是比朱公还要英雄?”刘宏惊讶不已,竟站起身来问道:“如此人物,现为何职?”
“孙文台如今为下邳县……”
未及朱儁说完,刘宏竟一屁股跌坐回蒲团上,叹道:“不想如此英雄将才,如今却只是一个区区县令?”
“非是县令……”朱儁闻言,也是叹息不已:“乃是县丞,孙文台不过下邳县丞而。”
皇甫嵩、卢植以及刘宏尽皆愕然无言,便只有刘辩早知关窍,是故并未觉得有什么惊讶之处。
刘宏茫然问道:“如何便只是一个县丞?莫不是此人徒有武力,却无甚政绩?”
朱儁喟叹不绝:“孙文台自盐渎县丞后,又事二县,乃是盱眙、下邳,往来十年,所在有称,吏民亲附。实可谓是能吏啊。”
刘宏尴尬无言,竟是不知如何再发问了。
“只是因为其人家世微贱,祖乃卖瓜农人,故而为世族所斥,便是政绩不凡、武力卓绝,却也自然寻不得什么美差了。”朱儁说的是痛心疾首,唾沫横飞。
“既如此,朱公以为,这般能吏,朕当予以何职。”刘宏赶忙问道。
要拜何人,为何官职,这样敏感的话题向来都是皇帝一人决断的,公卿大臣只有建议的份儿,如今皇帝刘宏既然当着众人的面这样问自己,朱儁自然也不含糊,大声言道:“臣以为,孙文台可为佐军司马。”
司马,位置军侯之上,统领一部千人,乃是东汉军中极其重要的军职之一,放到后世,差不多等同于团长一职。佐即辅佐,所谓的佐军司马,就是司马的辅佐,也就是副司马,放到后世,便是副团长,是标标准准的千石军职了。
孙坚若是能从一个三四百石的区区县丞,摇身一变成为千石司马,即便是个副的,也算是职级的超级跨越,也正因此,朱儁虽然爱惜孙坚,但向皇帝刘宏讨要官职却也是极其谨慎的,要不然为何不直接对标曹操,讨要个什么都尉、校尉呢?
谁想一直沉寂不语的刘辩突然发声言道:“陛下,儿臣听这孙坚确是个能人,不妨拜其为别部司马,如此也显得陛下识人善任。”
“甚善甚善!”刘宏颔首不止,笑道:“佐军司马,虽为司马,终归是个副手,何况孙坚已在江南一带为吏十年,多少有些门生故吏,别部司马可别领营属,统帅兵士数目各随时宜,正是适合这孙坚不过了,朱中郎,朕意已决,便奉这孙坚为别部司马吧。”
朱儁闻言,大喜不已,赶忙叩首言道:“臣与孙文台谢过陛下。”复又转身朝着刘辩叩首大拜:“亦谢过殿下。”
刘宏笑颜舒展,心情大好,却见卢植方自一人垂手立于前侧,是故出言问询:“皇甫中郎与朱中郎皆有能吏举荐,事关大汉社稷,国家安危,卢中郎可不要藏私啊。”
卢植拱手一拜,坦然言道:“老臣实不敢欺瞒陛下,白身时久,身侧周遭早就没了什么故吏了。”
刘宏听闻微微点头,却是刘辩略显失望,上前问道:“卢公虽不为官久矣,然小子听闻卢公办学缑氏山下,门下弟子众多,如何便没有堪为国用的才子佳儿吗?”
卢植闻言一愣,捻须思索片刻言道:“若要说那些个少年郎,可堪重用的倒是也有一人。”
刘辩期待不已,赶忙问道:“此人可是姓刘?”
“姓刘?”卢植眉头一簇,捻须之手竟是揪住了已然斑白的胡须,微微摇首道:“不姓刘,不姓刘。”
刘宏奇怪不已,上前问道:“阿辩竟是认识卢中郎门下弟子?”
刘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叹气说道:“大概是儿臣记差了。”
皇甫嵩,朱儁,齐声打断问道:“卢公所言之人,竟是何人?”
卢植回首望了一眼兀自侍立在殿外的那个年轻郎中公孙玦,笑着说道:“此人乃边地儿郎,辽西令支公孙氏子弟,公孙瓒,如今应当唤其人公孙中郎了,不过其与我其实也就一年缘分,且亦为刘文绕(刘宽)的弟子,说到底还是陛下师弟呢。”
众人尽皆恍然,要说这公孙瓒,当真是一个英雄人物,时凉州边章、韩遂叛乱,朝廷从幽州征发三千精锐骑兵,并给予公孙瓒都督行事的符节,统帅此三千骑兵。公孙瓒率军到蓟中时,渔阳郡人张纯引诱辽西乌桓首领丘力居等叛乱,攻占右北平郡、辽西郡属国的若干县城。
公孙瓒竟以三千骑兵追讨张纯等叛贼,立下战功,升为骑督尉。至此,属国乌桓首领贪至王率众归降公孙瓒。公孙瓒又升为中郎将,封为都亭侯,进驻属国。
由是来看,此时这公孙瓒无论官职名望竟不亚于眼前这三位中郎将,又因其人同为卢植和刘宽的学生,是个怎样的人才,终归是不用多言的,毕竟大汉顶级名士的双重认证,那即便是个黔首贱民,也是要连皇帝都得给上几分面子的,更何况是边地顶级世族,世代二千石又著有这般耀眼战功的公孙氏子弟呢?
众人皆自捻须颔首中,却听卢植陡然言道:“我这一辈子弟子众多,早些年的许多已然记不清楚了,然数年前缑氏山学堂我的那些个弟子里头,却有两个涿县孩儿,一曰刘德然,一曰刘备,不知殿下所说的刘姓之人可在其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