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临淄。
齐王最近的日子很是惬意。三个月前,齐王指挥十数万大军攻克了赵国侵占已久的高唐,声威大涨,随后带领群臣告祭太庙,风光异常。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则是丞相田单,领五万精兵增援高唐,却被平原君伏击,虽然不过损失了万余人马,但却丢了面子。在有心人士的渲染下,齐王对田单既往不咎,恩宠愈加,是为贤君。
一个月前,齐王更是力排众议,冒着得罪赵国的风险,与韩、魏两国定计,意欲收复赵国侵占的十数座城邑。十日前捷报传来,田单领兵收复安阳方圆两百里的故土。伐赵一事取得空前的成功。
满朝文武不提田单之功,对齐王却是极尽歌功颂德。毕竟,当初田单最是反对伐赵。如果不是齐王的“一意孤行”,怎么会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功?!群臣也就选择性地忽略了田单,对伐赵计划的制定者——齐王多有美誉了。
上大夫貂勃却是忧心忡忡,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现在只不过是刚刚开始,齐国趁着赵国不备占了大便宜。但赵国眼下已经反应过来,派遣了十五万大军增援前线。齐魏两国共计有二十万大军,但算上战损和需要留守的军队,真正可以抗击赵军的,就算比赵军多几千几万也是有限。眼下的战事已经不可避免地陷入到胶着的局面。拖得时间越久,对齐国越是不利。因为北方有一个最大的变数——燕国。
燕国表面上不佬原战事,实际上未尝没有坐山观虎斗的想法。燕王继位以来,搜罗人才,虽然被韩国抢去了大半,但亦有所获。收归群臣为己用后。燕王更是屡屡对东胡用兵,虽无大胜,但声威日隆。假以时日,未尝不会成为齐国的心腹大患。
齐王却是愈加刚愎自用,听不得群臣的意见。甚至群臣愈是反对,齐王愈是坚持。哪怕是君王后的意见也渐渐不再听从。更遑论上大夫貂勃的意见了。
这一日,齐王又在大宴群臣。国内风调雨顺,国外开疆扩土,为王如此,于齐王而言,夫复何求!可惜,好景不常在,一个噩耗的到来打破了齐王大好的心情——赵国大军已经攻克昌国,前锋距离临淄不过百里之遥!
齐王顿时就慌了。赵国大军不是正在和田单、晋鄙的主力对峙吗?!怎么突然就杀进了齐国的心腹之地,还攻克了昌国?!恍惚间,齐王脑海中浮现了当初燕国大军攻克临淄,将临淄搅得天翻地覆,齐军四处逃命的情形。那些高高在上的王兄、大臣们人头落地,身首异处,自己易装成平民侥幸逃离尸山血海。那是一段不堪回事的往事。哪怕齐王继位,也不时从噩梦中惊醒。赵军眼下和当初如入无人之境般的燕军何其相似。都是在自己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将雪亮的屠刀挥向临淄。挥向自己!
齐王大惊失色,群臣何尝不震惊非常!人生大起大落的实在太快,实在太刺激了,但齐国君臣明显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上大夫貂勃最先反应过来,死盯着报信的使者,厉声问道:“你可知道欺君的下场?”
使者一愣。以为貂勃在怀疑自己谎报军情,泪流满面道:“小人不敢撒谎!城破时,我家大人田县令纵火烧毁了粮库,投身火海,绝无生还的可能。”
貂勃追问道:“赵国大军四面围城!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使者没有一丝迟疑。跪道:“从地道侥幸脱困!我家大人说深受君恩,却没有守住昌国,已无面目面见王上!”说到这里,使者面露悲壮之色,言道:“小人读书虽少,也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田县令于我有活命之恩,今大人辞世,家人无一幸存!我已代大人向王上示警,已无遗憾,当在九泉之下侍奉大人!”说完,尽然径直撞石柱而死。
貂勃唏嘘不已,对方以死明志,可谓壮士。如果不是自己的逼迫,想要试探对方是否为赵国细作,结局怕会两样。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赵国大军直指临淄,齐国大危,是战是和,当速做计较。
齐王这个时候终于缓过神来,望着尚有余温的血迹,惨然道:“传寡人的旨意,将这位壮士厚葬!”
侍卫们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收拾了大殿,这个时候自然没有了宴饮的心情,一应的酒食也一并撤了下去。也就是趁着这个功夫,群臣们渐渐放下了心中的紧张。毕竟赵军还未打过来,往日的风度渐渐回到这群“肉食者”身上。
“王上!前几日丞相还传信说赵军迟迟未动,并没有大的战事发生。如此看来,赵军当是置我齐国与魏国大军于不顾,偷袭临淄,所带粮草必然不多。当务之急乃是火速征召各郡县起兵勤王。待赵军粮草断绝,临淄之围自解。”一名老成持重的御史进言道。
“不妥!不妥!”当即有人反对道:“临淄之兵只有三万之数,赵军来势汹汹,其粮既少,必然急切间想要攻破临淄。赵军的战力诸位是知道的,临淄压力必大。若是征召各郡县青壮,兵少则不能解围,兵多则耗时必久。不如速令丞相领军回援临淄,方为上策!”
“然也!然也!”有人当即起身附和,赞同道:“安阳距离临淄不过四百余里,大军疾行四五日即可抵达。赵军再如何强攻临淄,我们也能力保临淄五日内不失。王上乃万乘之躯,临淄乃国祚所在,不容冒险,一切以稳妥为主!臣亦赞同此计!”
此言一出,附和者络绎不绝。人人皆知道,田单是齐国仅有的名将。眼下临淄遇险,众人自然而然地希望解围的乃是田单。换做是他人领军,还真怕打不过赵军。至于聊城方面的赵军会不会待机而动,从后方骚扰田单的大军,这就不是大家考虑的事情了。毕竟,勤王本来就是田单应尽的责任嘛。何况有近十万魏军侧应,赵军怕是难以掀起什么风浪!
貂勃见齐王意动,心中大道不妙。这些子大臣,身在危局,第一反应就是如何自保。说的好像田单的十万大军不在临淄,临淄随时都会失守似的。要知道,临淄可是有三万大军的,还有数万青壮可以征调。赵国大军总共才十五万,又在聊城留下了不少的兵力迷惑齐魏联军,临淄真要坚守的话,起码可以坚守几个月。但也许燕国攻破临淄的阴影还在,齐国多数大臣们居然未战先怯。将田单调过来容易,可这就能解临淄之危吗?貂勃可不这样认为!
趁着齐王没有开口,貂勃正色道:“启禀王上!急调丞相回军临淄一事,臣以为万万不妥!”
一石激起千层浪,貂勃一言引得群臣纷纷侧目。倒是几个人言微轻的御史、大夫们眼神一亮。眼下局势对赵国极其不利,赵军如此破釜沉舟,明显就是想要对齐魏两国分而破之。田单大军回来容易,再出去就难了。齐王生了退意,单凭魏国又怎么敢经略赵国南部呢!坚壁清野是齐国眼下最好的策略,只要撑过一段时间,各地援军集结,赵军必然主动后退。唯一不好的就是少不得要落一些面子。
齐王面露疑惑,不解地问道:“上大夫何出此言?赵军马上就要兵围临淄了,各地援军征召需要时间,调丞相大军回师是最快的解围办法了!“
貂勃向齐王作了一揖,摇头道:“王上还记得桂陵之战吗?魏国大军包围邯郸,克之,赵国向我齐国求援。威王令田忌为将,孙膑佐之,领军反其道而行之,围攻大梁,逼迫魏军回师,于中途伏击,大败之。”
“上大夫的意思是说担心赵军会伏击丞相的大军?”齐王瞠目结舌道。
“然也!”貂勃忧心忡忡地说道。
齐王有些不信地说道:“桂陵之战时,魏军刚刚攻克邯郸,又是昼夜兼程,急于回师邯郸,人困马乏,这才中了我们齐国的埋伏。寡人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呢!丞相大军已经多日没有战事,士气正旺,体力正佳。丞相又乃知兵之人,自是不会如庞涓一般轻敌冒进。大不了寡人在旨意上提醒丞相这一点就是了。上大夫的好意寡人心领了,然救兵如救火,临淄绝对不可再次陷落。否则,寡人有何面目见历代先王?!”
貂勃还欲争辩,道:“王上莫如向韩国求援!韩国五万大军屯兵涉邑,领兵的又是名将李牧。只要许以重利,韩国必定派李牧直捣邯郸。平原君的数万大军完全不是韩军的对手。邯郸若危,赵国大军又有什么心思攻打我们临淄呢!”
齐王脸色一变,貂勃还以为自己的游说起了作用,当即继续分析利弊道:“丞相大军已经不足十万,围攻临淄的赵军却当有十万以上。即使丞相用兵谨慎,然赵军之强,远在我齐军之上。我军侥幸赢上三两场,损失也必大。如果王上一定要调丞相回援临淄,莫如向魏国求援。有晋鄙大军支援,方有一战之力!”
齐王脸上阴晴不定,决然说道:“寡人心意已决,火速征调丞相回援临淄!至于向韩、魏求援一事,也一并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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