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混沌,上下前后左右都笼罩在白蒙蒙的迷雾中,根本看不清。
叶治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他不断地小心摸索前行,想尽快破开迷雾,可是拨开眼前的一层迷雾还是迷雾,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不知摸索了多久,眼前还是迷雾重重,似乎没有尽头。
叶治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脑子里拼命搜索着回忆着,却始终没有什么头绪。
“难道我要永远被困在这里吗?”
“不行,绝对不行!我不能被困在这里!”
“阿爷阿姥还在等我,炘儿还在等我呢。”
“炘儿?!”
叶治突然感觉心里像是被人拿尖刀狠狠地剜了一下,极其痛苦地蜷缩起了身子,冷汗如浆水一样冒了出来。
无法形容的剧痛几乎要击溃叶治的精神,就在他痛得要昏过去的时候,突然间感觉身体如同一颗陨石在极速坠落。
黑黢黢的深渊就像一个无底的黑洞,面对它的阴冷,恐惧甚至盖过了痛苦,叶治都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快要被冻僵了。
眼看就要粉身碎骨!
“不!”
叶治痛苦地嘶喊了起来……。
就在叶治绝望地闭上眼睛的时候,突然感觉凭空出现了有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硬生生地将他从深渊里拉了回来。
“小治,小治,你醒醒啊,快些醒醒。”梁红玉一边摇晃着叶治的臂膀,一边急切地呼唤着。
“啊……”
叶治发出一声极为痛苦的呻吟,奋力地聚起自己的精神,奋力撑开像是黏在了一起的眼皮。
“啊,夫人,治哥儿醒了,治哥儿醒了!”
“啊!小治,你终于醒了。”
叶治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是一脸疲倦和忧虑的梁红玉。
“我,我怎么在这里?”
叶治想支起身子,可感觉全身的力气被抽得一干二净,“嫂嫂,扶我坐起来。”
梁红玉和小翠几个小心翼翼地将叶治扶起靠在了床上。
“小治,你怎么啦,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嫂嫂,先给我喝点水。”
“小翠,赶紧去端碗温水来,吩咐厨房赶紧把老参放下去炖。”
半碗温水下肚,叶治有如沙漠里干枯的胡杨,一星雨点之后,开始慢慢地冒出了生机。
“嫂嫂,我怎么会在这里?”
叶治只记得自己回到客栈房间,之后的事情就完全断片了。
“你还说哩。”梁红玉看着叶治苍白的脸,心疼地说道:“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说倒就倒了,你知道你昏睡了多久吗?”
叶治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
“都三天了。你记得昨日是什么日子吗?”
“嫂嫂,我哪还记得住啊。”叶治苦笑道,没曾想自己居然昏了三天。
“昨日是朝参,是你第一次上朝的日子。”
叶治一听,心里也有些乐了,自己第一天上班居然稀里糊涂就旷工,看来这个殿中侍御史是干不久了。
“结果朝堂上找不到你的人,连陛下都问起了,后来殿院差人来这寻你,后来我们一起寻到客栈,才在房间发现你昏倒了。”
梁红玉继续说道:“适才陛下派来的太医刚走,说你是神思悲惧,伤了心脉,耗了元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哟呵,太医的水平够高的啊,这都能看出来。
“嫂嫂,你别担心,我没什么事,就是这些日子太过劳累了,休息几天就没事的。”
梁红玉见叶治不肯说,也不敢追问,安慰道:“不管什么事都要放宽心,知道吗,这些日子你好好将养身体,殿院差人说,陛下关照,让你先好好养着,等好了再去点卯。”
“嗯,我知道了,这几日累了嫂嫂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没什么劳累不劳累的,只要你没事就行,好了,你先躺会儿,我去安排一下,有什么事情你就喊小翠。小翠,你留下,好好看顾治哥儿。”
“是,夫人。”
……
灵隐寺,背靠北高峰,面朝飞来峰,始建于东晋咸和元年(326年),开山祖师为西印度僧人慧理和尚。吴越王钱镠命请永明延寿大师重兴开拓,扩建灵隐寺为九楼、十八阁、七十二殿,廊庑曲折萦回,自山门左右连接方丈,改名为灵隐新寺。灵隐寺被誉为江南禅宗五山之一,其规模之宏伟跃居东南之冠。绍兴五年(1135年),赵构将灵隐寺改为“灵隐寺崇恩显亲禅寺”。
前世的时候,叶治时常会趁周末来这一带转转,短暂地抛却繁华和喧嚣,徜徉在溪山烟树间,让自己的心灵得以宁静。
有个哲学家说过,人生就像一座医院,哲学是治病的良方。
人在痛苦、绝望、无助、迷茫的时候,往往会去寻找精神的慰藉和信仰的支撑。
叶治在韩府休养了两天,这补那补的东西吃了一大堆,躯壳总算是活了过来,但心里却和脸色一样,一片灰败。
灵隐寺和前世差不大多,进了山门沿着中轴线依次是天王殿、大雄宝殿、药师殿、藏经楼、华严殿五大建筑。
虽然不是休沐,也不是什么节日,但来灵隐进香的信众还是不少。
踏进山门,进入了隔绝尘世的妙庄严域,檀香阵阵、梵音声声。
像是被那空灵祥和的梵唱所勾动,叶治在大雄宝殿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放空心思,静静地听着钟磬梵音,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如老僧入定的叶治陷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空明,《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吟诵在脑中不断地萦绕……
“阿弥陀佛,施主,施主。”
叶治犹如在母体内的胎儿一般正沉浸在一种无无明,亦无无明尽的无意识状态,一声佛喧将他从空明中唤了回来。
叶治睁开眼睛一看,只见眼前站着一位须眉皆白的老和尚,正双手合什朝他微笑。
“阿弥陀佛,贫僧有礼了。”
“大师。”叶治赶忙起身,双手合什回敬了一礼,“敢问大师有何赐教?”
“阿弥陀佛,贫僧不敢。贫僧是见施主一人坐于台阶之上,现在日暮,眼看寺里就要闭山门,故而打断施主,罪过、罪过。”
“什么?日暮了?”
叶治难以置信地往天际一看,我去,太阳真的下山了,“大师,我坐了有多久?”
叶治不敢确定,他感觉自己只坐了一小会儿,怎么太阳就下山了,难道是错觉?
“阿弥陀佛,施主从日中坐到了日暮。”
“啊,这么久。我感觉怎么只有一小会儿。”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用佛门的话讲,施主是入定了,贫僧本不该打搅施主的,罪过罪过。”
“大师哪里的话,是我打搅了。”叶治略带歉意地回答道:“还好有大师提醒,要不然我连城里都回不去了。”
“施主在佛祖脚下入定,也是我佛有缘人,施主若不嫌弃鄙寺简陋,可以在寺中用些素斋,宿上一夜。”
“那在下就叨扰大师清修了。”
“施主这边请。”
“大师先请。”
寺院的素斋真的很素,基本都是腌制的咸菜、豆腐之类,居然还有用凤仙花的茎干腌制的咸菜。
寺院的斋饭看上去很简单却别有风味,一种至简至淡的味道,可能这样的饮食也暗自契合大道至简的理念吧。
叶治感觉从来没有一顿饭吃得这么舒爽这么可口,这种舒爽不仅仅是感官上的,更是精神和意识上的。
“还未请教大师法号?”
“阿弥陀佛,贫僧妙喜。”
“啊!您就是佛日大师。”
(妙喜即大慧宗杲(1089~1163),宋代临济宗杨岐派高僧,字昙晦,又号云门。十七岁,出家于东山慧云寺之慧齐门下,翌年受具足戒。先后参访洞山微、湛堂文准、圜悟克勤等师。宣和年间,与圜悟克勤住东京,大悟后,乃嗣圜悟之法,由是丛林归重,名振京师。靖康元年(1126),丞相吕舜徒奏赐紫衣,并得“佛日大师”之赐号。绍兴七年(1137),应宰相张浚之请,前来住持,诸方缁素云集,宗风大振。)
“阿弥陀佛,名号如同名利,缰锁罢了。”
“在下叶治。”
“阿弥陀佛,施主就是叶治?”
“大师知道我?”叶治颇有些意外。
“贫僧虽是方外之人,却不是不闻世事。”老和尚笑道:“暖风熏得游人醉,只把杭州作汴州。听了这两句诗,就是贫僧这个从东京来的和尚,也觉得有些愧意。”
“大师这样说,真让在下汗颜。”
叶治的脸刷地红了起来,唉,不是自己的东西总是不自在,以后绝对要戒。
“大师,晚课快要开始了吧”。叶治怕佛日大事继续聊诗,连忙岔开话题。
“嗯,斋饭后晚课就开始。”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请大师应允。”
“阿弥陀佛,施主请讲。”
“在下想听大师们的晚课,不知可否。”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聆听佛音,乃是功德,施主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