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
门倌儿听到有人打招呼,抬头一看,愣住了。
咦,好面熟,“你?你是治哥儿的义兄?!对对,没错就是你。”
“呵呵,大叔真是好记性,还记得我。”
“那是小官人生得一表人才,我才记住哩。”
门倌儿嘴巴还真甜,不露声色地就拍了一记马屁。
“呵呵呵呵,”岳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傻傻地笑了起来。
“小官人这有好几个月没来了吧。”
“嗯,有三个来月了,昨日刚回临安。”
“哦,我想起来,小官人说过是随父出征去了。”
“嗯,大叔记性真好。我记得那时大叔还祝我旗开得胜呢,借你的吉言,此次出征得以凯旋。”
“小官人贵姓?”
“我姓岳,叫岳云。”
“啊,难道你就是岳元帅的公子?!”
“呵呵,那里来的公子,我只是我爹的马前卒,呵呵。”
“真是太好了,这几日临安城都传开了,岳元帅打了大胜仗,收复了襄阳六郡,杀得金贼哭爹喊娘、屁滚尿流,真是痛快啊。”
“大叔,今日是休沐吗?”
“对,今日休沐,你是来找治哥儿的吧。”
“嗯,义弟可还在太学?”
“在,在,这个辰光治哥儿还没出门哩,你稍待,我给你去通传一声。”
说完门倌儿一路小跑地去找叶治了。
不大会儿工夫,叶治就兴冲冲地从里头奔了出来。
“兄弟!”
“兄弟!”
“数月未见,想死兄弟我了,哈哈,快让我看看,有没有少零件。”
“少零件?啥意思?”
“哈哈,你不懂,我瞧瞧。”叶治上上下下打量了岳云一番,满意地点点头:“嗯,都还在,没少,哈哈。”
尽管听不懂叶治在说什么,岳云也跟着“呵呵”地笑了起来,反正你高兴就行。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刚回来。”
“打了大胜仗,立了不少功劳吧,拿了多少赏钱。”
“呵呵,还行吧。”
“走,到湖边逛逛去,边逛边聊,好好跟我说说你打仗的事。”
秋日的西湖别有一番味道,满陇的桂雨飘荡着醉人的香甜,山间青翠中错落着红叶秋华。一池秋水,波光粼粼轻舟荡漾,怪不得欧阳修说要“都将二十四桥月,换得西湖十顷秋”。
休沐的日子,湖边总是游人如织。
叶治和岳云二人兴致很高,从大佛寺、保俶塔、宝石流霞一路过去到紫霞洞、栖霞山下来又转到凤林寺、孤山、秋鹤亭,在白堤平湖秋月这里租了一条轻舟,去了湖心亭和放生池,等二人回到段家桥已是日暮。
“兄弟,去喝两杯?”
“好啊,我今日奉陪到底,某人可别又醉了,哈哈。”
“上次可不算,那神仙醉太醉人了。”岳云叫屈道:“今日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望湖楼在一个多月前已全部完工,两座副楼取苏东坡“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诗句,分别名之为西子阁和晴雨阁。
三幢高楼有如三颗璀璨的明珠交相辉映,一到晚间灯烛荧煌,上下相照,浓妆歌姬数百,聚于主廊檐面之上,以待酒客呼唤,望之宛若神仙,这势头都盖过了老牌的丰乐楼和太白楼。
“二位官人,啊,大官人,您来啦!”小二赶忙迎了上去,谄媚地笑着,“大官人,您今日怎么得空,大掌柜在哩。”
“嗯,你忙去吧,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兄弟,这里你怎么这么熟啊?”岳云有点意外地问道:“莫非经常来吃酒。”
“没有,就跟你吃了一回。”
“那小二跟你这么熟,像是常客似的。”
嘿嘿,这里的大掌柜都得听我的,能不熟吗。
“别问了,进去吧,迟了可就没位子了。”
叶治和岳云刚跨进门,陈有贵就迎了出来,看来是得到了小二的线报。
“治哥儿,您来啦。这位是?”
“我义兄岳云,你忘啦。”
“哦,对对,瞧我这记性。几个月前还送他回家过哩。”
岳云一看,一个大腹便便的大商贾居然对叶治这么恭敬,心中不免更加疑惑,这义弟到底是什么路数。
“老陈,你是贵人多忘事。”
“嘿嘿,我哪里是什么贵人,您才是贵人。”
这是陈有贵的真心话,看看这望湖楼的生意,真的是很贵很贵。
“给我二人安排个位子。”
“治哥儿,您来得巧了,这几日李生在西子阁。”
“李生?”
陈有贵稍稍压低了声音解释道:“李师师。”
“是她!”
李师师比葬在西泠桥头苏小小还有名,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最富传奇的“文艺女青年”,把宋徽宗整的五迷三道,为方便往来还专门修了条地道直通李家。
“她怎么会在这里?”
“李生从靖康后流落于江浙一带,现住在葛岭,重操旧业,我专门请她过来,这几日西子阁可是热闹的很呐。李生定了个规矩,每日出一词牌,谁写的好就为谁唱上一曲,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一亲芳泽哩。西子阁这几日都成了赛诗会,那些官人相公可卖力地很哩。”
呵呵,李师师看来魅力不输当年。
“走,那去瞧瞧。”叶治一听也来了兴致,拉着岳云就往西子阁走。
西子阁的二楼早已经是人声鼎沸,看这样子主角还没有出场,一桌桌三五成群一边喝着,一边翘首等着。
陈有贵给叶治两人安排一个前排VIP的位置,让小厮布了酒水果脯,自己也陪着坐在了一旁。
“来啦,来啦。”就在众人等得无比心焦的时候,正主终于姗姗而来。
只见传说中的李师师一袭素衣,姿色自不必说,绝对是一顶一的大美人。李师师粉黛略施,柳眉微蹙,几条岁月的痕迹已悄然爬上了眼角,顾盼之间总能露出久历风尘的倦意。
看年纪,李师师已经是徐娘半老,岁月可以侵蚀容貌,却无法剥夺她身上那种清幽如兰的高冷气质之美。
难怪宋徽宗这么迷恋她。
有一次宫内宴会,嫔妃云集,赵构的老妈韦妃悄悄地问赵佶:“是个什么样的李家姑娘,令陛下如此喜欢!”
赵佶说:“没什么,只要你们穿上一般的衣服,同师师杂在一起,她和你们会迥然不同,那一种幽姿逸韵,完全在容色之外。”
李师师旁边还跟着一个姿色不错的小婢,抱着一把四弦琵琶。
她们一出场,西子阁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痴痴地盯着李师师,那渴望的眼神,恨不得把她吞下去。
这也难怪众人如此。
李师师以前可是道君皇帝的禁脔,别说一亲芳泽,就是多看几眼也是不能。
如今却真真切切地站在面前,要是能得李师师垂青,说不定还能成入幕之宾,这不是等于享受了皇帝般的待遇,嘿嘿,嘿嘿嘿。
陈有贵也是看的痴醉,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老陈,老陈。”叶治暗地捅了捅陈有贵。
“啊,啊,治哥儿。”陈有贵还沉浸在男人的想象中,差点拔不出来。
叶治看着陈有贵这副模样,故意调笑道:“老陈啊,你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啊,哪有哪有。”陈有贵抹了一下嘴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治哥儿见笑了。”
李师师和婢女在台上前后坐定,婢女轻轻地拨弄了一下琵琶,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和声音,静气凝神,准备享受着即将到来的视听盛宴。
贴身婢女先唱了两曲,算是热场。
一曲是柳永的雨霖铃,还有一曲是晏殊的浣溪沙,这几首词都是燕馆歌楼的保留曲目,这小婢女显然是经过李师师的倾心调教,唱的是莺啼婉转,引起了一片片叫好喝彩。
婢女唱罢,起身对着众人施了一福,然后将琵琶交给了李师师。
主角终于要出手了。
李师师怀抱琵琶,柳眉微蹙,那一颦一动,一顾一盼,真是惹人万分怜惜。
”千红万翠,簇定清明天。为怜他种种清香,好难为不醉。我爱淙如何?我心在个人心里。便相看忘却春风,莫无些欢意。”
李师师轻启朱唇,琵琶在手中拨弄得切切如私语,小珠落玉盘。
一曲《万里春》有如,唱得情真意切、我见犹怜,众人目醉神迷,恨不得纵身上去将她拥入怀中万般怜惜,这可是李师师当年初次见宋徽宗唱的成名曲啊。
当年宋徽宗第一次幽会李师师后,用他独有的瘦金体写下了一首艳词: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含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这回风味忒颠犯,动动动,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叶治也听得有些呆了,让他想起了“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的诗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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