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融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妇人之仁的地方,可面对刘备突如其来的卖惨还是有些踟蹰委决,最起码自始至终刘备没有流露出不恭的意识,再说之前逼自己交出兵权也都是被世家所逼迫。
心思活络的刘备见孔融面色犹豫,知道这位府君终究不会忍心动手,方才如释重负的叹口气,从食案上高高举起一樽清酒,毕恭毕敬呈现给孔融。
孰料,孔融双手接过酒来,却不着急喝下去,而是仰起头来颇为正色回了一番话:“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希望贤侄不要辜负老夫的赤诚信任。”
说罢,孔融以袖掩口轻轻抿了一下酒水:“子扬让他们都停手吧,这场闹剧应该结束了。”满是褶子的脸庞古井不波,丝毫看不出任何其余表情。
正看得兴起的刘晔闻言面色微变,却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便当即朝已经汗流浃背的徐晃高声喊道:“府君有令,公明可以停下了,切莫再以身涉险!”
早有退意的徐晃瞅准时机虚晃一招,摆脱了张飞的追击,这才气喘吁吁回到刘晔身旁:“这家伙不愧是能和吕布单打独斗的狠人,某绝不是他的对手!”
刘晔张口欲言,话到嘴边又堵在喉咙里,废话他当然知道张飞那种洪荒猛兽的非人力量远比徐晃要强,甚至徐晃能在张飞手中撑那么多招,都已经出乎了刘晔的预料。
可毕竟人家方才舍身救了自己,这种话还是不说为妙。因此刘晔用鼓励的眼神扫量下面如金纸的徐晃,当事人徐晃却全身发麻,鸡皮疙瘩落了一地。远远躲开了表情暧昧的刘晔。
“贤侄,还不快让关羽住手!”
眼睛眯成一条缝的孔融,见张飞骂骂咧咧的回到刘备身边,脸上瞬间浮现抹鄙夷,随即意有所指地向刘备提醒道。
“府君放心,备这就让二弟停下。”刘备赶紧躬身答应,他相信关羽在大是大非面前会做出理智的举止,于是连忙对关羽道:“云长不得无礼,休得在府君面前造次!”
得了自家兄长命令,关羽细长眼睛不易察觉的浮现出庆幸表情,但还是冷哼一声:“今日,暂且放过你这插标卖首之徒,它日必报羞辱之仇。”
关羽摆出云淡风轻的表情,实则只是为了掩饰心中的震惊。其实他心中已经翻滚起惊涛骇浪了,自从和吕布在虎牢关一战后。
所向披靡的他除了在公孙瓒帐下遇到过块难啃的骨头外,几乎没人是他一合之敌,哪里想到现在随便蹦出个无名小将都能和他打个平分秋色,甚至连自家三弟也屡屡吃瘪。
“哦,红脸汉嘴上功夫倒是十分了得,可惜啊是个软脚虾只会呈口舌之利!”太史慈收敛拳脚,抚平衣袖上的褶皱,不紧不慢讥讽道。
“竖子尔敢!”
前脚刚回到刘备身边的关羽脚下一个趔趄,听了红脸汉三个字顿时勃然大怒。然而还不待他有所动作,衣袖就被刘备死死擎住,只能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这场闹剧眼看就要拉下帷幕,厅堂外突然传来一阵兵甲碰撞的哗啦声,数百名盔甲鲜明的护卫鱼贯而入,森然长矛在烛光映射下更显锋利,谨慎小心的将刘备三人团团围住,为首的正是之前刘晔放出的异域侍女。
可以看出是侍女身份应该不低,否则也不会调来这些护卫,刘晔之前让侍女去求救完全是急病乱投医,压根没有抱任何希望,现在看着对方含情脉脉的眼睛,刘晔感觉有些心虚。
偷眼环顾四周,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刘备三兄弟身上。一时没有人注意到两人眼神的异常后,刘晔这才如释重负,要知道东汉末年虽然交换妻妾的风气盛行,可这是孔府,鬼知道脑回路清奇的孔融会有什么非常的举止。
“武安国,让这些侍卫都下去吧。贤侄你看又引来一些不必要的误会,让你我二人颇多芥蒂,实在是颜面尽丧啊。”
挥手摒退众多士卒,孔融懊丧的跪坐回原位。示意大家重新恢复宴席,众人这才意兴阑珊分次而坐,唯一不同的是刘晔带着徐晃和太史慈坐到了仅次于孔融的位置。
“府君哪里话,这件事都是备的责任,只是不知如何做才能让大家冰释前嫌?”刘备边拱手回答孔融的话,边偷偷瞥眼自顾自吃菜的刘晔,心里暗自纳闷,倘若不是这颗老鼠屎,那些世家早就支持自己夺取兵权了。
察觉到刘备试探的目光,刘晔有点好笑,但也没有搭理刘备,悠然自得的斟酒吃菜,目光时不时投向身旁服侍的异域侍女身上,全然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听到刘备恭敬的回答,孔融忍不住捋须大笑:“自古君子坦诚相待,兵甲干戈只会招来无妄之灾,贤侄麾下士卒不如交给武安国统一调配,等到击败管亥时再尽数还给贤侄如何。”
谁说孔融傻,刘备第一个不信,孔融前面的话不过是个引子,这时候才开口说出了真意,把自己的狐狸尾巴暴露出来,敢情还是想夺自己手下的兵权。
“府君这恐怕不妥,我那手下都是些山野恶民,平常全靠云长和翼德威慑掌控,如果交给武安国统率,某担心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刘备面上一苦,看了眼之前替自己叫嚣着收拢兵权的靡竺,想让他靠着徐州使者的身份帮自己劝说孔融几句,哪里想到这家伙眼观鼻,鼻观口久久还无动于衷。
“刘玄德,既然如此,不如把你二弟三弟尽数调到某的帐下,听某调遣。这样所有难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孔融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武将席位的武安国插嘴打断道,这句蛮不讲理的话让刘备脸色当即阴沉下去,嗫嚅几句还是没找到其他推脱的借口。
听到武安国这么无耻的建议,孔融眼前一亮:“如此甚好,希望贤侄能够不计前嫌,同舟共济击退敌军!”说完趁着刘备还没反应过来赶紧扶起对方,见这件事情总算有了定论,宴会上旋即响起了一阵喝彩之声。
和太史慈聊天打屁的刘晔听着厅上满堂喝彩撺掇声,又抬头看眼刘备欲哭无泪的表情。嘴角不由自主抽抽,心里感叹句可怜的孩子,并没有再多注意他们。
慢条斯理的擦拭嘴角的污渍,刘晔打个饱嗝,朝异域侍女递个眼神,又心照不宣指了指恭厕位置,这才施施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