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永远是睿智的,这来源于绝对澄明的智慧。很多时候,世人却并非如此,感情与欲念总会影响着他们的判断与最终的选择,其后果亦因此而变得不可预料起来。
白荆城,千羽阁。
这是千羽湖畔边一家极是华美的客栈,往日里皆是住满了来往的行商,亦或是周游九州四极的旅人。即便是近来白荆城下令封城之后,这里依旧喧闹如常。
而在一间客间中,却是坐着几位身着素衣之人,各个面色凝重,为首之人眼中似是带着一丝焦虑。这人正是魁隗氏任子祯,而他身边那几人便是同是魁隗氏族人。
近来白荆城城中那些自称“尊神者”的神秘之人,不断宣扬着神明会在世人危难之时拯救世人于水火,消除灾祸平息纷争。于是,在越加动荡的局势之下,加入“尊神者”的帝鸿氏族人可谓不少。世人大多资质平庸且愚钝,便更寄希望于神明的拯救。
这些自称为“尊神者”的人虽说身份神秘,但并非无迹可寻。早在姬少瑞离开白荆城前往丰山之前,便暗中下令卓禹臣着手调查此事。那些来自魁隗氏的人便是最早的宣扬者。对于这般结果,姬少瑞却是有些意外的。
近百载以来,魁隗氏一族固守北极之地阳胥城,几乎与其他氏族从无往来。在帝丘娲皇祭祀大典时,魁隗氏倒是一反常态,非但派出节使前往,且在祭典那日竟是对帝鸿氏族长姬少典一番尖锐质问。由于其后之变故,姬少瑞便也为将此事再放在心上。
只是如今白荆城面临巨大危机,姬少瑞便决定与魁隗氏之人见上一面。
“吱”的一声,客间的木门被轻轻的推开了。
任子祯霎时便握紧拳望向木门的方向,其他几人亦是如此。推开门进来的正是白荆城城主姬少瑞。
只见姬少瑞一身简单的黑色绸衣,虽未腰系“白夜”,亦是难掩其身上那威严的气势,面上一派淡然之色更是叫人心生畏惧。
待姬少瑞进门之后,魁隗氏一人便悄然将门关上。姬少瑞也不拘束,走到桌榻边坐在了任子祯的对面。
“姬城主突然造访,不知有何见教?”任子祯开门见山道。
“我记得你,当日在帝丘便是你对帝鸿氏族长一番咄咄质问。魁隗氏任子祯。”姬少瑞淡然道,“你能应我之约,看来我们之间果然可以一谈。”
“姬城主快人快语!”任子祯拱手赞道,“既是如此,那在下便先问一句,神之子现今何处?我等不远数千里来到白荆城便是为了面见神之子。”
姬少瑞并不意外任子祯所言,却是摇头道:“神之子如今早已不在白荆城,亦不知去向何处。”
“姬城主可是在敷衍我等?那日在帝丘我分明亲眼瞧见神之子与你相识。”任子祯质疑道,“我答应与你相见亦是为了神之子,如今你却这般说辞,看来是没必要再谈下去了。”
“帝丘祭典异变之后,神之子身手重伤,如今确实为了治伤而离去。至于其去向,我确实不知。”姬少瑞如实答道,其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那任子祯事前亦未曾想到神之子竟已不在白荆城,离开阳胥城之时,族长任重秋与长老们的嘱托言犹在耳,如今关于神之子的线索竟是彻底的断了...这当如何是好...只是任子祯心思缜密,细想不过一瞬便惊觉到,姬少瑞明知神之子已不在白荆城,那他此番前来到底又是有何目的...
“或许有一日,神之子会归来白荆城。”姬少瑞语出惊人。这倒并非是姬少瑞自信,只是蜉蝣在白荆城,连山就一定会回来的。
“姬城主所言可否属实?”任子祯激动道。
姬少瑞闻言微微一笑,道:“我自然没有必要欺骗你。况且这也并非是我今日前来的目的。”
果然。任子祯心中一定,自己的一番猜测确实没错,眼下已被姬少瑞调查出了自己的身份,与其离去倒不如听听他说些什么。任子祯端起茶壶为姬少瑞斟茶一杯,问道:“姬城主直说无妨。”
“我听闻魁隗氏一族乃九州四极最古老的氏族,对神明之崇敬其他氏族亦是最为虔诚。不知魁隗氏一族如何看待神明的旨意?”姬少瑞微笑道。
此言一出,任子祯霎时便极为郑重道:“神明之旨意我族无不遵从。”
姬少瑞点了点头,赞许道:“如此坚定的意志果然值得称颂。即是如此,”只见姬少瑞重重地拍了拍手,“有个人你便不得不见了。”拍手声一落,蜉蝣便推开客间的木门走了进来。
任子祯等人不由一惊,他们那里想到门外竟然还有一人,不由纷纷向着蜉蝣望去。
“这不是帝鸿氏的‘灾祸之子’吗?姬城主这是何意?”任子祯当即便认出了蜉蝣。那日在帝丘祭典,正是蜉蝣走上了神台打断了祭典,引发了其后诸般异变,尤其是蜉蝣那双异瞳更叫任子祯难以忘却。
姬少瑞淡然一笑道:“曾经的帝鸿氏‘灾祸之子’早已不再,如今在你眼前的乃是神明天定的‘人皇’!”
任子祯霎时便惊诧地站了起来,望了望姬少瑞又盯着蜉蝣,一时间亦说不出话。
“魁隗氏以神明之旨意为尊,蜉蝣乃天定‘人皇’,莫非你等竟要质疑神明不成?”姬少瑞不温不火道。
此番带蜉蝣前来见魁隗氏一族,姬少瑞心中早已是打定了主意。解白荆城之危虽易,或以武力与帝鸿氏相抗之,多半可胜。只是姬少瑞身负神明之神明,辅佐“人皇”一统九州四极可谓是极难之事,以白荆城之危为契机,正是姬少瑞蓝图的第一步。
眼下信奉“尊神者”理念之人遍布九州四极,倘若能为蜉蝣之助益,那便可解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亦可为蜉蝣将来之路奠定基石。毕竟,有时信仰远胜强兵利刃。
“何以为证?”任子祯呆立了半刻,终是开口问道。另外几位魁隗氏之人亦是盯着蜉蝣不断打量。
“拔剑!”姬少瑞肃然道。
蜉蝣点了点头,取下身后所系的巨剑立于身前,眼神一凛,双手紧握剑柄!只见一道金芒自剑鞘之中直逼而出,气势不可阻挡,所见“皇羲剑”之威者无不跪地而拜!
恰如任子祯,在帝丘城之时乃是亲眼所见连山化身为人首蛇身的神明真身,其气势与眼前这巨剑乃是一模一样。那是独属于神明的,绝不可质疑与侵犯的神圣气息!彼时在帝丘祭典感受到的那种惊惧与澎湃再次满溢心中。
“人皇大人!”任子祯恭敬跪拜道,甚至不敢再抬头仰视那赤金巨剑一眼。
见此一幕,蜉蝣亦是有些惊诧,世人对于这巨剑的惊恐与敬意完全超出了蜉蝣的预料。只是蜉蝣转念一想,那日在青泠之渊,为何却是用尽气力亦无法将剑拔出呢?...
“收剑!”姬少瑞望向蜉蝣道。
蜉蝣闻言便立即将剑收回剑鞘之中再次系于背后。“皇羲剑”威力无穷气势非凡,那金芒久现或将引来觊觎之人。
“几位快些起来吧。”蜉蝣上前一步扶起跪拜在地的任子祯。这举动更是叫任子祯兢兢战战,只得颤抖着身体缓缓站了起来。
“多...多谢人皇大人!”任子祯话都说不利索了,“不知人皇大人在此,我等言辞间失了敬意,还望人皇大人不要责怪。”
在魁隗氏一族之中,那些上古典籍可谓浩瀚星海一般繁多,任子祯虽说年轻,却是曾过许多,当中关于记载“人皇”的篇章尤为记忆深刻。昔时,任子祯对此便十分好奇,族中长老曾言“人皇”万世一现,将手持“皇羲剑”一统九州四极,或许再过千载亦无迹可寻。如今当“人皇”竟是出现在了任子祯的眼前,这怎能叫他不为之所震撼!
“九州四极即将面临一场巨大的危机,还望魁隗氏能全力相助!”蜉蝣沉声道。
从姬少瑞进入客间到此刻,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当中所发生的一切如一潮潮巨浪一般根本无从停歇,此时的任子祯几乎不知该如何说话,只得继续听蜉蝣与姬少瑞说下去。
姬少瑞便从昆仑使徒在帝丘城那“鲜血的供奉”说起,以及当下“人皇”与白荆城所面临的危机,其后昆仑神使会借由“永生之水”毁灭所有世人...
自然,姬少瑞所言并非是为了恐吓魁隗氏一族,只是那任子祯一脸茫然,似是早已失去了判断与应答的能力。无奈之下,姬少瑞只好将任子祯等人带到白芦殿,希望他们可以尽快做出回应。
而此时,在遥远的南极之海上。连山已是一整日未曾说话,不断地想着那句“他是父亲大人唯一的孩子”,只是越想便越是难过罢了。
无论烛九阴如何询问,连山就是一言不发。对此,南华亦是不知为何。两人闲谈间,便说起了有关于“昆仑十九关”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