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鸿氏,白荆城。
又休养了不少时日,连山的身体总算是好全了。便是白小露更是反复问着缱梦姑娘三次,缱梦姑娘的回答依旧是连山现下已然无事,白小露这才安心下来。
最属雀跃的便是连山自己,当即便拿起木剑要去白芦殿找姬少瑞。相柳只能是无奈摇了摇头,跟随着连山一同前往。
行至白芦殿的后门,开门之人依旧是那个看门小童,见是“叼根草”与“冷石脸”,便将他们领至了白芦殿的后殿前。
此时,蜉蝣正于殿前庭院中舞着剑,姬少瑞坐一旁亭阁中,边饮茶边看着蜉蝣。
连山也不拘束,走到姬少瑞的身旁便坐了下来,笑道:“老伯,近来可好?”
“虽是与腾渀氏和解停战,城中之事亦是颇多。”姬少瑞见连山前来,便知他身体定是已经恢复了,此时活蹦乱跳的模样却是比那时周身缠满布带好了许多。
连山此来并非是与姬少瑞闲话一番,他还惦记着姬少瑞许诺教他剑招一事,便开口道:“老伯,你可还记得之前你答应我的事?”
“哈哈。”姬少瑞闻言不禁大笑道:“自然是记得的。你便是想学那劈开青乌烈火的招式吧。”
“对,老伯,快教教我。”连山满眼期待。便是相柳见了亦是好奇,从前在钟山之时,莲便是教授连山更为精妙的剑招之时,也不见连山此时这般开心的模样。
“也好,那便将这一招教于你便是。”姬少瑞说罢,便起身抽出木架之上的“白夜”,随即便走向了宽阔的庭院。
蜉蝣见姬少瑞走来,亦是停止了舞剑,与连山、相柳一同站于庭院边上。
只见姬少瑞站于庭院正中,单手握紧“白夜”,眼神忽是坚毅凌然,眨眼之间那“白夜”之上霎时亮起黑白两芒缠绕剑身。
黑芒如夜,白芒如雪。
剑压激荡而出。
庭院中诸物皆是震荡摇动。
连山紧紧盯着姬少瑞手中的“白夜”,眼神跟着黑白之芒不断闪烁。
只见姬少瑞眼神一凛,踏地飞身而起,挥剑直劈天空。
那黑白之芒气势万钧,斩裂天空,风云色变。
云断而不合,风止而不动。
庭院中花扬叶舞,漫天飞花更盛春极花雨。
只是,那纷纷扬扬的花瓣亦再不是多年前那个初夏傍晚时的那般模样,再是无从前那个怒马鲜衣的少年拾起肩头那一朵落花。
姬少瑞落地收剑,“白夜”的黑白之芒亦已散去。
“哇!老伯!你这招果然厉害!”连山拍手高呼道。
便是一旁的相柳与蜉蝣近见此一招亦是目瞪口呆。相柳本是自不周而来,亦是初见世人有这般劈天之力。
“连山,你来试试此招。”姬少瑞微微一笑道。
连山满脸兴奋,只道:“这般简单的招式我一看便会了。”说罢便抽出了腰间木剑便走到了庭院的正中。
蜉蝣屏息看着连山,相柳却如同姬少瑞一般平静地站着。
只见连山举剑直指天空,踏地而起,便是一剑劈出。
……
连山落地时亦是摆出极是威武的姿势。
一切如常,天空中的鸟儿欢快飞过,云依旧如常浮于天空。
“老伯,这!为何啊?”连山气闷道。
“噗...”蜉蝣与相柳再是忍不住,大笑起来。便是姬少瑞那般严肃之人,亦是无奈摇头轻笑。
“老伯!非我使不出你这剑式,定是你那‘白夜’的缘故。”连山不服地说道。
“非也,便是我手握普通之剑,那剑招却是不变的。”姬少瑞耐心道。
连山不可置否地看着姬少瑞。
只见姬少瑞正色道:“正所谓剑直破敌,剑曲则断,剑心直剑不曲,何为剑心?则需知,何为剑?为何而拔剑?剑如手如臂,则剑顺而快,快而准。为拔剑则需正,正则不犹,正则不悔。何为正?为族正,为亲正,为理正,为爱正。”
只是姬少瑞这一番话却是叫连山极是头痛,连山素来不喜听这般沉重的道理,当即捂着额头道:“老伯,我头晕。你的剑招太难了,我学不会啊...”
相柳此时却是对姬少瑞刮目相看,不禁道:“姬将军一番正心之理,确实叫人佩服。见识高远远超寻常世人。”
“人生在世不过数十载,我亦只是一些浅见罢了。年轻人更需勤勉,心中亦需永存仁正才是。”姬少瑞看着眼前的三人,微笑道。
只是蜉蝣闻言便点点头,却是一言未发,深沉地看着姬少瑞。
说来蜉蝣自小便是师从姬少瑞,姬少瑞虽是从未对他说过这般正心之理,却是素来以这般言行教导着他。从前在那荒山之上,母亲虽是说不出这般深刻的道理,却是时时告诉着他仁爱之理。
思及于此,蜉蝣胸中澎湃。
连山忽是好奇地问道:“老伯,你这‘白夜’为何是这半黑半白之剑,可有什么来历?”
“你倒是是对我手中这‘白夜’很是好奇,正好今日闲暇,便将这‘白夜’的故事讲述于你吧。”姬少瑞和蔼地说道。
音落,姬少瑞便迈开脚步,走回了亭阁之中。
四人皆是落座后,姬少瑞忽是轻抚着“白夜”的剑身,心中亦是感慨不断。
数百年前,帝鸿氏一族居于南极之地。彼时,帝丘城亦只是一座普通小城。
忽有一夜,天坠星陨。
那星陨之处便是当时帝丘城外二十里一座山中。帝鸿氏族人见那星陨之处,整座山皆被削平不说,方圆几里更是焦黑一片,寸草无存,再加靠近却似有火焚之感。
一时间,帝鸿氏之人皆只能远远观望着那颗星陨之石。
那颗星陨之石高一丈有余,泛着幽暗深蓝之色,阳光之下竟是泛着比青铜更耀眼的金属之芒。
族长当即便要求大巫立即占卜此星陨之吉凶。
大巫自是不敢耽搁,当夜便施以问天大阵,只是占卜之时忽是巫力无存,问天大阵随即便破。大巫不敢向任何人道出此事,只是阵破之时却是被一年轻巫者所见。那年轻巫者亦是不敢多言。
其后帝鸿氏的大巫便宣称,经他占卜所得,那星陨之石乃是神明之恩赐,须以之铸炼为一柄利刃,可保帝鸿氏一族后世之安宁。
此言一出,上至族长与长老们,下至寻常族人,皆是无一不奉行此言而行。
随后,帝鸿氏一族便欲将那星陨之石运走,只是那星陨之石却是重如高山,便是帝鸿氏尝试了许多办法,亦是纹丝不动。
族长便命人以那星陨之石为中,修建了一处冶炼之屋。只是那星陨之石方圆数里火焚之感不退,实叫人难以忍受。
在随后的十年里,帝鸿氏一族用尽了各种冶炼之术亦是无法铸炼那星陨之石,更是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
族中便有人怀疑起了大巫占卜之真伪。
大巫兢兢战战地过了十年,此时为了脱责,便再次宣称是冶炼之术有误之过,铸炼那星陨之石除工匠冶炼之外,更须以巫者不断对之施以巫术才可。
帝鸿氏只好再以此法继续铸炼,此间更是千名巫者日夜不断以毕生之巫力铸炼那星陨之石。
终是再历十年,才得结果。
星陨利刃诞世之时,恰逢雷鸣骤雨之夜。
狂风似虎啸,厉雷似龙吟。
忽是夜如白昼,群雷汇于一点,穿透那星陨之石。
天火淬之而诞。
只是数百工匠与巫者皆丧命于此。
那剑身半黑半白,通体天成,强大的剑压带着凶暴之戾气。
帝鸿氏族人却无一不伏地膜拜之。
自那利刃诞世之后,方圆数里的火焚之感却是更甚,利刃插于残余的星陨之石中,更是无人能拔出。
奈何大巫早已去世了三年之久,亦是无人知晓此时应当如何拔剑。
当时目睹大巫阵破那年轻的巫者,彼时已经是一名普通巫者,却是将大巫当年之事道与了一位相熟的长老。
那长老知晓后便又将此事公布于众,族长闻后亦觉心灰,便命人修筑一座小屋,并让巫者巫法封印了那小屋,自此那星陨利刃再不被外人所见。
“那星陨利刃若是无人能拔出,老伯你又是如何得到的?”连山听到此处亦是焦急起来。
姬少瑞倒了杯茶,徐徐饮下一口,说道:“你这性子改改才是,男儿理当沉着稳重。”
连山挠了挠头,忽是觉得姬少瑞之言有些在理,便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姬少瑞放下茶杯,继续说着“白夜”之事。
那年,姬少瑞年纪不过十五,却是有些顽皮之心。城中有间被封印的小屋很是古怪,每每经过那里,便能感受到一阵凶暴之戾气。
少年之好奇无非是想知道那小屋里到底有何物。
一日深夜,姬少瑞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亦是无法入睡,那好奇之心忽是窜上心头,便如猴挠一般。
思绪之中尽是那被封印的小屋,凶暴之戾气...
古怪,确实太古怪了。
姬少瑞再是躺不住,便悄悄起身去了大哥姬少典的房间。
黑暗中,姬少瑞轻声地叫醒了大哥姬少典,附耳对大哥说了一番。
大哥姬少典对那被封印的小屋亦是好奇了多年,此番经不住弟弟的一番怂恿,两人便悄悄离开了寝殿,翻墙出了承兴宫,兴奋且激动地跑向了那间被封印的小屋。
帝丘城中,除了他二人的脚步声外,寂静无声。
那夜又偏是无月之夜。
只是两人才跑到那小屋附近,忽是起了大风,不出半刻,雷鸣暴雨便至。
姬少瑞仿佛听见那被封印的小屋中似是传出虎啸龙吟之声。小屋被笼罩于结界之中,半点雨水未能滴入其方圆一丈之内。
大哥姬少典见此拉着姬少瑞便想往回走。
只是姬少瑞却是直直地盯着那小屋,抬脚便向着那小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