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后,劳累不已的赵灼然还没休息一番就骑着追风出去了,说是看看能不能把追风驯服了。赤驹战死了,现在她只能指望追风这汗血宝马了。
打从一年半前从追风背上摔下来后,芳华就没骑过马。她当初学骑马是为了赵灼然,现在呢,也是如此。赵灼然不在王府的时候,她压根就不骑马,连正眼都不看一眼。现在赵灼然回来了,她一股骑马热又燃起来了。她找人要了一根,就打算去骑马了。
穿过中庭的时候,她走得太快了,没看到从回廊上转过来的碧珠,就一头撞了上去。等她发觉的时候,碧珠手上一盆的滚烫的热水已经倒在她身上了。尖叫一声,她一下子跳开来了。
碧珠被她这一声尖叫吓到了,就往芳华胸前看去,湿漉漉的一片,还冒着热气。如果撞上来的是其他人,她的歉意也许就会多一点。但对于芳华,她实在是没什么歉意。本来,她这热水给赵灼然准备的,等赵灼然骑完马就能洗个澡,再好好地睡上一觉。
芳华被这一烫,是痛到掉眼泪。她真想破口大骂,她胸口的位置正烫痛着,她也没什么力气骂了,一心只想去看看自己前面怎么了。
就算碧珠再怎么不喜欢芳华,但毕竟烫伤了她,匆匆地扔下一句“我去找医官”后就走开了。她知道赵灼然现在就跟着了魔一样,连打着仗都不忘都城里的王府还住了一个王妃,十足十的入魔了。她还真怕芳华在赵灼然跟前说一些坏话,会让赵灼然讨厌起自己来。
红颜祸水,说的就是柏芳华。
芳华烫伤了,正愁眉不展,什么好心情都没了。烫伤了胸脯,估计哪个女儿家都开心不起来。赵灼然出去骑马了还没回来,她想哭诉都没门啊!
碧珠给她叫了一个医官后,就没踪影了,估计又去打洗澡水去了。
“小姐,要不要吃点什么?”春儿见芳华在绷着一张脸,就问了。芳华胸前那么一大片烫伤,她也瞧见了,真心为她家小姐痛心。
“王回来么?”
“应该还没吧。”春儿不确定地说。
芳华坐不住了,顾不得痛了,就打算去找赵灼然。她就出了这事,她能不痛心么?好不容易盼到赵灼然回来了,圆房的机会就这样泡了。她一直渴望着给赵灼然生个孩子,这下子不知道又要等到何年何日了。这样子一想,她心烦气躁得很。
“小姐,你上哪儿呢?”
“别跟着我!”
如果赵灼然稍微谨慎一点,有些事情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揭晓。
她兴冲冲地骑完马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打算洗个澡。碧珠呢,一直忙着给她忙前忙后。谁都没去看一下那扇房门是不是闩上了。
芳华就这样子闯了进来。
等两人发现时,已经太迟了。当其时,赵灼然已经脱得干干净净,□□。可她转过身,发现是芳华时,脑子都僵了。
芳华是开心,最起码在她开门的一霎那的确是开心的。可她看见赵灼然站起来转过身的一霎,脑子有过轰隆的一声。有过一刹那,她以为自己是眼花了,不然的话,怎么会看到自己的如意郎君变成了女人。
可事实就在眼前。
赵灼然是个女人,等到芳华脑子醒过来时,只剩下这句话。
这是最漫长的一夜。
赵灼然从来没有想现在的矛盾过,挣扎过。跪在她跟前的是芳华,就像犯了罪大恶极的罪犯一样,等候着她的发落。
芳华双手被绑在后面,连嘴巴都给堵上了。她一直抬起头来,万分憎恨地盯着赵灼然。纵使赵灼然不去看她的眼,也知道芳华现在有多恨自己,恨得有多强烈。
爱与恨就是一念之差,今天之前她有多渴望赵灼然,现在就有多痛恨赵灼然。两年的等待就跟做了一场黄粱梦一样,彻底毁掉了。这么久以来,她将自己本性一点点收敛起来就是想讨一个人的喜欢;不知什么时候,她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围绕一个人的,听到她平安无恙,她会松一口气;为了一个人,她变成了虔诚的佛徒。
看着赵灼然的脸,芳华只想到自己有多么的愚蠢,甚至痛恨起自己,却全部忘了赵灼然是怎样对她的。
其实,打从那一天,芳华在茶楼不小心抓到赵灼然前面,她就有过疑惑,只是压根没想到赵灼然是个女人,也没想到赵灼然会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娶了她。哪怕到了锦脂一事,她已经开始简化眼前的事,完全沉浸在自我编织的理由中。
赵灼然是个女人,碧珠也是个女人。离京那晚,把锦脂沾到芳华身上的就是碧珠。为什么赵灼然一直不碰自己,此刻她有了答案。这是一个骗局,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人傻傻的,还期盼赵灼然会对自己动心。
芳华垂下头,脸如死灰,连眼神都是空洞的。
看到芳华这个样子,赵灼然不好受。
芳华已经跪在地上很久了,脚都麻了,却不自知。
“你现在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能为我保守秘密么?只要你承诺不说出去,你还是你的王妃,锦衣玉食到你寿终正寝。”
碧珠上前拔了她嘴巴里的布,让她开口。
芳华抬起头来,惘然地看着她。王妃这个头衔,现在对她来说,还不如一个子。她爹苦心积虑为她谋的好夫君,竟然是个女子。想到这里,芳华只想放声大笑,笑自己的愚蠢,笑她爹的认人不清。
可她笑不出,只觉得心头上有一根刺儿在扎。
“赵灼然,你这是骗婚!我到底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赵灼然,我诅咒你这一次上了战场就永远回不来——”
碧珠赶紧把芳华的嘴堵上,省得她越骂越不堪,也省得府里的人都听见了。芳华挣扎着,眼里全是掉不出来的泪水。
赵灼然再怎么痛心,都得说下去。她用最平和的语气说道:“芳华,说出去,对你没什么好处,也不会有人相信你的话。我姓赵,是大齐朝的齐悦王,是镇北大将军,这事天下黎民都是知道的,没人会相信你的话。别忘了,你还有个爹,没准他还想颐养天年。想想你爹。”
芳华哭了,从来没有过的痛心。被热水烫过的胸脯再怎么痛,也不及这一刻的痛。她不傻,知道她压根没什么能耐来跟赵灼然说条件。正如赵灼然自己说的那样,她是王,当今皇帝是她皇兄,母亲是梁太后,她柏芳华除了死就是认命。
“去把春儿关起来。”赵灼然对碧珠说,“让其他的丫头照顾王妃。从今天起,不许王妃踏出王府一步。”
变相的囚禁,对现在的芳华最好。
“王妃累了,送王妃回去吧。”赵灼然一说完,平时她身边的两个丫头一人一边架着芳华就出去了。
芳华没半点挣扎,她只是一直在看着赵灼然。
打从芳华出了她这屋子,赵灼然从来都没像现在这么累,她颓废地坐在椅子上,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她想到了军营,想明天就离开这里。
“主公,要不要将这事禀告太后?”碧珠在她一旁说道。
赵灼然想了很久,沉默了很久,方说:“我不会让母后杀了她的。我就这样子养着她,给她穿最好的,戴最好的,吃最好的,直到她寿终正寝。她以后在这王府干什么,你也不用跟我说了,她爱干什么就让她去干。”
“主公——”
“我很累,出去吧。”
芳华回到房间后,就跟疯婆子一样,将所有能扔的东西全扔了,能砸的全砸了。到了最后,她连赵灼然给她作的画,自己绣的鸳鸯戏水枕巾都毁了。
趴在床上,她放声大哭起来。
这个晚上,府里的人都听见芳华的哭声由大变小,然后一点点变弱,最后沉寂下去。第二天,赵灼然离开了,芳华病了。到了最后,不得不把关了好几天的春儿放出来照料芳华,芳华的病才好转起来。
府里没几个人知道那一晚到底出了什么事,只知道芳华那一天后,就变得什么都不再关心了,过自己的小日子。
赵灼然言出必行,芳华一跨出王府大门的门槛就立刻被挡了回来。可是,另一方面赵灼然给她的东西是最好的,媲美贡品。
芳华还是芳华,她吟诗弹琴,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她这个样子,□□儿担心极了。她问过芳华跟赵灼然怎么了,芳华只是说没什么了。
秋去冬来,不知不觉,又是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