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护府让马贼洗劫了一番,易天钊还他们杀了。这件事发生的时候,芳华已经在离开了凤凰城,去往都城的路上了。
事情是发生在大半夜的,整个凤凰城都没什么防备。马贼的突袭让罗锦的人措手不及,死伤了不少。那些马贼是来寻仇的,为了替那个让赵灼然一箭射死的马贼。
不得不说,让马贼劫了这事让柏小姐受了大惊。在她听说了这事后,一想起那会儿,心有余悸啊!她暗想,要不是自己早出发一天,她现在就跟春儿不是给杀了就是当上了马贼妇了,哪里还有机会去都城?
三天后,芳华到了都城。
都城自然是比凤凰城气派上许多了,可跟京城一比,还是逊色了。都城的格局布置得错落有致,大道笔直,房屋相间,可终究是人烟少了些,也没京城的琳琅满目的亭台楼阁。说白了,就是没京城的繁华气派。
芳华撩起帘子,好奇地打量这都城。跟凤凰城一样,白天这里还是蛮热闹的。人群中有过着头的波斯人,羌人,龟兹人。沿街叫卖的,摆摊的,街道旁上的商铺,有那么一霎,柏小姐,以为自己回到了京城。
听着挂在骆驼脖子上的铃铛当当作响,芳华不禁叹了一口气,放下帘子把头缩了回去。京城可是没那么多骆驼的,也没那么多西域人。
王的府邸在都城的中心,四面筑起不算高的灰色围墙。乍眼一看,芳华还以为是个小皇宫呢!她现在可是这里的女主人了,当然得要好好地瞧了一瞧她的府邸了。大体来说,她很满意这府邸,简简洁洁,没有大铺张,很合赵灼然的性格。说实在的,只要这府邸跟赵灼然沾上了边,王妃看不顺眼的地儿都立刻变得顺眼……
在都城住下后,最初一个月芳华干的最多就是拽着春儿往外面溜达去。可是,逛多也就腻了。但是呢,她没忘记骑马这一事。
芳华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套胡人的衣服,窄袖子窄腿的,骑马就最好不过了。从一开始要人牵着马到自个儿挥鞭策马,她前前后后用了半个月。正如赵灼然说的那样,就她那身子骨?确实,柏小姐身子骨真的娇柔得很,足足被马摔下来好七八回才真正学会了控制马儿。
一直呆在都城的碧珠把这事写进了给赵灼然的信里,叫赵灼然吃了一惊,心想这女人是玩真的,没准等她回去的时候,真叫自己叫她弓箭了。
芳华性子烈,等她神气巴巴地会策马奔腾后,就专门挑性子烈的马。可不,这几天,她看上了赵灼然的汗血宝马了,死活要骑,碧珠姑娘就死活不给她骑。为此,两人争得面红耳赤,谁的不肯让一步。
汗血宝马不多,赵灼然就那么两匹,还是从胡人那儿夺过来的。一匹让她骑上战场了,剩下的那一匹还让芳华看上了。
碧珠费劲口舌说:王妃,这马性子烈得很,犟。除了王,没人能驯服得了。
芳华气鼓鼓地说:那我就要看看它又多烈!
赵灼然的汗血宝马性子的确是烈。刚夺回来那会儿,赵灼然让驯马的驯化一下,没想到马儿还没驯,人倒是先死了两个,都是从马背上摔下来摔死的。碧珠就是怕这马把芳华摔死了,她没法跟赵灼然交代。
除了骑马外,芳华就是在等赵灼然的消息了。每次有将士从前线回来报战况,她就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赵灼然怎么了。
天启十二年十月,胡人大举进军,赵军被逼退靠近大齐朝那边的关长谷,死守不退。十一月,两军交战,皆死伤惨重。十一月二十一,暴雪初降,覆关长谷,休战。次年一月,战事再起,主帅赵灼然负伤。二月初九,胡人败退,赵军占据关长谷,主帅赵灼然下令在此地筑城楼修城墙。
阳春三月,柳色已新。
都城不比京城,天还是蛮寒冷的。芳华穿着厚厚的衣服,肩上还搭了一条纯白色的狐裘。这狐裘让芳华看起来像极了贵妇人,雍容华贵。可乍眼一看,就跟五花大绑的粽子一样,有点可笑。
站在府邸的大门前,冷风一刮过,芳华整个人就直哆嗦。今儿可是赵灼然回来的大日子,她一大早就爬起来,把自己里里外外打扮了一番。
军队入城了。
没多久,芳华就听到了阵阵马蹄声了。首先出现的是罗锦那张脸,这让芳华愣了一下子。上个月才有人回来说,罗护军将军在凤凰城跟马贼打起来了,死了不少呢。
赵灼然跟在两个将军身后,骑着他那匹汗血宝马,很是英姿飒爽。一见到如意郎君,芳华的心都跳快了两下子。
芳华是沾沾自喜的,连看赵灼然的目光都是神气的。
在都城呆了大半年了,她搞清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赵灼然没有其他女人,就她柏芳华一个。
离京那天春儿在她身上闻到的锦脂味,她打从心底认为只是那个妃嫔沾到自己身上的。她跟成亲赵灼然不是在宫里么?宫里女人多,个个都涂抹一点锦脂,那味道能沾到她身上不稀罕,没什么。再说了,她来都城那么久了,一整天的呆在这府邸里,就没看过什么像样的女子。除此之外,芳华就真不信赵灼然能把女人带到军营去了。
刚来那两个月,春儿还在芳华耳朵唠叨赵灼然有其他女人这事的。可自打听到芳华这么一分析,也觉得有道理,就没再叨了。
其实,这两个女人都忘了,要是赵灼然是个爷们,她要纳偏室讨个十房八房的小妾,她们也没法子的。
第二件事,她把赵灼然的喜好都弄清楚了。上到喜欢吃什么,下到爱穿什么样的衣服什么样的料子,她都了如指掌了。
远远的,赵灼然就看见芳华了。下马后,他将缰绳交给碧珠,目光一下子就看遍了芳华的全身。
芳华也一下子看遍了赵灼然,身披铠甲,腾腾的大将军的气势,只是脸色如白纸,连嘴唇都惨白的,就差没发抖。芳华吓了一跳,立刻想起来了,一月那会儿就有将士回来报说赵灼然在战场上受了伤。在京城那会儿,芳华听到的都是赵灼然的捷报,说她是如何的神勇,怎么击退胡人的,什么时候听过赵灼然负伤的消息?
赵灼然招一招手,把罗锦叫了过来,声音微弱地说:“安置好将士们,给他们吃好的睡好的。”
“是。”罗锦一转身,就跳上马,招了招手,示意大队跟他走。
赵灼然踏上大门口那两级阶梯,慢慢地走了进去。碧珠抿着唇,双眸微微垂了下来,似乎很不好受的样子。芳华一见碧珠这个样子,知道肯定有什么事儿发生了就不敢问赵灼然什怎么了。
穿过中庭那会儿,赵灼然遣开了一直跟在身后的人,再叫碧珠去拿些安合香来。芳华见她神色很不好的样子,就没敢离开。
赵灼然站在回廊上,不走了,很痛苦的样子。跟在身后的芳华一见,立刻上前搀扶着她,切切地问:“王,你怎么了?”芳华闻到一股草药味,抬头一瞧,看到赵灼然整张脸痛得都皱起来了,就大胆揣测她是伤还没好,就立刻回过头,对春儿说了:“春儿,快,去叫刘壁柱——”
春儿也知道大事不好了,撒开腿就跑去叫人了。
“嚷嚷什么,我没事。”
“你看你都痛成这个样子,还没事?!”芳华瞪大眼,低声吼起来。
赵灼然笑了一下,撑在柱子上,慢慢地坐在回廊的木板上。她知道芳华性子烈,可没想到她连自己这个王都敢吼,胆大了。“打仗的,哪有不受伤的?这一回也没白受伤。”她伤了了一个肩膀,可胡人得要付出代价的:死了两个胡人的王。
赵灼然一想到胡人的首领班达大单于死了两个王,这无疑于砍掉他的左膀右臂,也觉得值了。另外,她觉得大齐朝收服胡人也指日可待了,不像之前想的那样,遥遥无期了。因为这件事,胡人退避了好几十里,一时间不敢再进犯了。
她瞅着芳华的狐裘把她的小巧的下巴衬托的圆润多了,碧绿的袖子是白中略带红润的肤色。五官细致而娇气,可一对眼睛是狡黠的,打了这么多年的赵灼然一看就看出这女子鬼得很。论长相的话,芳华担当得起京城第一美人这个头衔。脾气嘴巴收敛一点,赵灼然想她犯不着会嫁给自己这个假爷们,整得就跟守活寡一样。
“王妃,我跟你成亲多久了?”
芳华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子问,可还是回答了:“九个月了。”
“才九个月。”赵灼然叹了一口气。“早知道会这样子,我就不应该娶你。”
芳华被她这话吓到了,以为她是后悔娶了自己,当下泼辣的性子就流出来了。也不看现在赵灼然伤成什么样子了,一甩拉着赵灼然手臂上的手,眼珠子溜圆麻大的:“赵灼然,你这是什么意思?嫌弃我了?”
赵灼然被她这样子一甩,右胸膛上顿时是入骨的痛。
芳华一见她痛得死去活来的,就不忍心了。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赵灼然想了一下,“只是跟了本王,你这辈子都得守活寡。”她说的可是大实话,没搀和半点的谎话。虽说她知道宫中素有宫女磨镜一事,可她还是没胆子试一下,一来是因为梁太后;二来,是因为没让她动心的。她想就算她肯,芳华十有**是喜欢男子的,怎么可能?
芳华脑子不笨,醒悟过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在京城那会儿,她听说书人讲的风流韵事稗官野史多了,就以为赵灼然不是行不了房事就是好男风了。可再一瞧赵灼然,她就认定赵灼然是好男风了。在娶芳华之前,赵灼然可是连个侍妾都没有的,这可怪不得芳华这样子想。
赵灼然微微一笑,知道她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了。看着她便说:“不是你想那一回事。”
芳华被她这样子一看,知道了赵灼然想到她想的是什么了,就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钻了。
“不问个清楚么?这可不像你。”赵灼然没忘记她俩成亲前去国恩寺那会儿,芳华挺凶巴巴地问了她一句:你干嘛娶我?
芳华不吭声,可双手来回搓动这个小动作就把她给出卖了。
“要是我哪一天战死沙场,你就可以回京城了。”
芳华嘟囔了一句:“我回去干什么?”是回去给她爹丢脸么?芳华不干。
大齐朝的女子一向是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她好不容易才出嫁了,要是赵灼然死了,她宁可一辈子留在都城也不回去,省得让那些长舌妇说长道短的,往她头上扣“克夫”的罪名。再说了,赵灼然现在活生生,她怕什么?
“你不是不喜欢这里么?”赵灼然说道。碧珠写信给她说,王妃对此地颇有微言的,她自然就理解为芳华不喜欢这里了。住惯了京城,自然是不喜欢这地了,就跟当年她初来这里一样,对这里万般不适应,一心想回京。
芳华就是觉得赵灼然在嫌弃她,对她各种嫌弃。她怒了努嘴,说:“我有说过么?我要在这里住上一辈子!”
赵灼然只笑不语。其实她知道,就算她不娶芳华,梁太后总会为她安排一个王妃的。没芳华还是会有其他女子的。
“笑什么笑?”芳华觉得她笑得老可恨了。
“如果有一个机会让你离开这里,你会离开么?本王是说,如果本王死了,你可以离开这里,你离开么?”
“我离开这里做什么?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王妃,我能到哪里去?除非我死了就能离开了!”
芳华把话说的那么绝,一下子让赵灼然没话说了。赵灼然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老喜欢问一些“如果”的事儿,她想是因为自己受伤了,总觉得自己活不久,不想赔上一个姑娘的大好年华。
赵灼然伤得不轻,肩膀上的那一深得跟坎一样的伤口开始发炎了。战场上现在有另一个大将军把持着,加上一时三刻胡人不会贸然进犯她才放心会都城疗伤。
“王,你这次回来很快就走么?”
“不知道。”
“前方战事不急么?”
“现在休战了。”
“之前你答应我要教我弓箭的。”
“本王记得没答应你,只是说‘再说吧’。”
芳华愣着眼看着她,一时间找不出话来了。隔了老半天她才干净利落地说:“我要王你那匹养在马厩血汗宝马,追风。”追风就是那宝马了。这马让芳华眼馋了好几个月了,可碧珠就是死活不让她碰。现在赵灼然回来了,管她要就是了。
追风是匹银白色的烈马,脾气大。现在让赵灼然骑上战场的叫“赤驹”,枣红色的。两匹汗血宝马都不是纯种的,是胡人的马种跟波斯一带的汗血宝马混杂而生的。
没想到赵灼然一口回绝了她:“不行。”
“我现在会骑马了。再说了,你养着也没用,倒不如给我。”
赵灼然知道她会骑马了,还知道她一直都想把自己的汗血宝马占为己有。“追风性子烈,你骑不了它。”
赵灼然说她骑不了,她就偏要骑。
“你不让骑,怎么知道我骑不了?”
赵灼然微微甩了甩头,努力挣了睁眼,想把眼前已经开始模糊的景象甩去。看了一下芳华,再看一下四周,还是模模糊糊的。她在努力地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省得芳华帮自己脱铠甲发现了她不该知道的秘密,也省得自己杀了她。
“王妃,给我拿酒来。”赵灼然不断地皱眉。
芳华以为她是不耐烦了,就长长地“哦”了一声。她还没转身,赵灼然就一个翻白眼,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