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准说道:“能跟我说说城里的情况吗?”
方宇说道:“可以。”
他说话很简短,有些词语甚至吐字不清,似乎舌头也受过伤害。不过,灵山卫的情况,他还是描述得很清楚的。张准可以猜测得到,为了今天,方宇也是做了充分的准备的。如果时机成熟,方宇也会发动暴乱。不过,卫城毕竟是卫城,不是一个小小的千户所,造反叛乱,绝对不是那么容易的。
王健本身有差不多两百名的家丁,其他四个千户,每个千户也有五十名的家丁。两个指挥同知,四个指挥佥事,也都有一些武装的家丁。除此之外,还有各自网罗的一些组织和打手,加起来,差不多有一千人。这么强大的实力,绝对不是方宇这些贫穷的军户能够应付得了的。
“一千人……”
张准沉吟着自言自语。
这个王健,还真是有几分的组织能力啊!如果他是鳌山卫的指挥使,自己当初起事,说不定还真是有些难度。就算能够成功,付出的代价,肯定要大不少。同时,田横岛的鞑子,可能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嚣张。
“对!一千人!”
方宇肯定的回答。
他的说法,后来得到了伊立涛的印证。
得知张准率军到达灵山卫,伊立涛自然急匆匆的赶来了。
伊立涛提供的情报,和方宇描述的差不多,王健的全部手下加起来,的确有一千人。其中,精锐的家丁,超过四百人,和护卫队的人数差不多。听说张准到来,王健早就下令严密戒备,实行戒严,城内的所有军户,都必须呆在家里,不许出现在街道上。否则,格杀勿论。
张准沉思着说道:“城墙有哪里比较薄弱吗?”
伊立涛和方宇都摇头。
张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来,巧取是不太可能,只有强攻了。
幸好,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强攻就强攻,谁怕谁呢?
“张准!你跑到灵山卫来做什么?”
忽然间,有叫声远远的传来。
方宇眉头一皱,低声说道:“大人,是王健的声音。”
张准举起千里镜,仔细的观察城头,果然,在东门的城楼上,隐约看到王健的身影。不过,张准和王健,并没有正式会过面,只能从其他人对他的簇拥来判断他的身份。张准于是将千里镜递给伊立涛,要他将王健指出来。
伊立涛看过以后,肯定的说道:“没错,当中的那个,就是王健。”
张准点点头,迈步来到前面,距离城楼大约七十丈的地方,继续举着千里镜,仔细的观察城楼上的王健。其实,王健一点都不像是卫指挥使,瘦瘦小小的,反而像是后世的扒手,又或者是骗子。张准拿起扩音器,朗声说道:“王大人,我是客人,难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
王健当然不会跟他废话。张准带着部队杀到,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王健怒声说道:“张准,你是鳌山卫的指挥佥事,跑到灵山卫来做什么?你带着部队擅离职守,擅入他人辖区,你是要造反吗?”
张准哈哈一笑,朗声说道:“造反?王大人真是会说笑!我这么本分的人,怎么可能造反呢?就算王大人你造反了,我也不会造反啊!我带领的这些,不是我的部队,都是我的家丁!”
王健越发愤怒,怒不可遏的喝道:“你立刻滚回去浮山所!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把戏!我可不是赵寅英,不会上你的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在做什么?”
张准也撕开了伪装,怒声说道:“你抓了我的人,你说我要做什么?王健,我告诉你,你立刻将墨煜交出来,咱们还可以好好的说话!否则,不要怪我不给你面子!”
王健越发的愤怒,恶狠狠的说道:“墨煜本来是我灵山卫的军户!我身为卫指挥使,要处置一个小小的军户,和你有什么相干?你立刻退回去鳌山卫!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张准哈哈一笑,大声说道:“对我不客气?我还准备对你不客气呢!王健,我告诉你,墨煜现在是我的手下!他已经投靠到我们浮山所来了!你要是敢对他不利,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当真是针尖对麦芒,寸步不让。
王健怒声说道:“你!你!你立刻给我退走!否则,我马上杀了墨煜!”
说罢,一挥手,下令将墨煜带上来。
只看到墨煜被五花大绑的捆着,一动都不能动,嘴巴还被塞着破布。看到外面的张准,墨煜想要挣扎,却是根本动不了。无奈之下,只好认命。旁边的人将手一松,墨煜就倒在了地上。
王健冷冷的叫道:“张准,只要你有任何不利的动作,我马上杀了墨煜,将他的人头抛下去给你!我数一二三,你给我滚开!不然,我照样杀了他!”
张准不为所动,冷冷的说道:“王健,我给你一百个胆,看你敢不敢杀了墨煜!你敢将墨煜的人头送给我,我就敢将灵山卫一个卫指挥使、两个指挥同知、四个指挥佥事、五个千户、五个副千户,还有其他所有百户以上军官,以及他们的家人的人头,全部送到济南府!用一个换几百个,我承受得起!”
王健脸色涨红,狠狠的叫道:“来人!推下去……”
旁边的一个指挥同知,急忙叫道:“大人,且慢!”
王健怒声说道:“难道,我还怕了他张准不成?”
那指挥同知无奈的说道:“大人,城内有我等几百上千的家人老少,何必和张准搞那么僵?此人攻下灵山卫,便是实打实的造反,自然有朝廷对付,我们最多担些罪责,罚些钱粮。但是,如果和张准结下私怨,我们的一家老少,都全部葬送在这里,实在是不值得啊!张准此人完全是疯子,我们有必要和他计较吗?”
另外一个指挥同知也说道:“对啊!大人,还请三思而后行。张准此番作为,就算有莱州府、鳌山卫的包庇,也是实实在在的造反无疑。咱们只要向都司反应情况,自然会有都司过问。到时候,朝廷的大军开到,自然可以将他镇压下来。”
有个指挥佥事也说道:“大人,我们和张准之间,并无私仇,没有必要搞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为了一个墨煜,葬送我们这么多的家人,大人于心何忍?两位同知大人言之有理,还请大人三思啊!”
王健无奈,只好悻悻的命令将墨煜押下去。其实,他是真的相信,张准这个疯子,是会兑现自己的言语的。他说将人头送到济南府,真的会送到济南府。这些指挥同知、指挥佥事,显然是有点害怕张准的疯狂。王健又有些不甘心,悻悻的说道:“张准欺人太甚,咱们难道就这样看着他占领灵山卫不成?”
那个指挥佥事委婉的说道:“大人,张准将兵力集中在东门,其余三门,并没有封锁,看情形是要驱逐我们。并不是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我们只要在这里和他鏖战一两天,等待援兵到来。要是援兵不能及时赶到,灵山卫失陷,非我等之责。张准是鳌山卫的军户,都司要过问,也应该首先问责鳌山卫,拿赵寅英开刀。”
两位指挥同知都连声称是。
王健皱眉说道:“你们和我的田地,都在灵山卫,要是被张准控制这里,我们的田地,必定被那些穷腿子全部分掉。几千亩的田地,就这样没有了,你们甘心吗?”
那个指挥佥事无奈的说道:“大人,请恕下官说话直白,要是连命都没有了,要田地又有何用?张准上次浩浩荡荡的向即墨县进发,吓得鳌山卫的指挥使,狼狈逃到了登州城。我们和他相比,算得了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人,还请三思啊!说句不该说的话,就算咱们全部战死在这里,上头大概也不会掉一滴眼泪的。人死了,留着田地,又有什么用?”
其他的指挥同知全部点头称是。
是啊,连命都没有了,还奢谈什么田地?张准来势汹汹,他们显然是难以阻挡的。只要战斗还过得去,上头找不到问责的地方,就算是完成任务了。至于要追究丧师失地的责任,首先追究鳌山卫那边再说吧。
另外有个指挥佥事低声说道:“看看北边的那些大爷,鞑子在外面烧杀抢掠,他们都龟缩在城内,不闻不问。甚至有难民想要逃进城来,他们都不肯打开城门接纳,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难民被鞑子骑兵掳走。他们那样干都没事,凭什么要问责我们?朝廷要是有钱粮发下来,张准怎么会造反?”
一说起钱粮的事情,牢搔就多了。这些指挥同知和指挥佥事都认为,张准起来造反,完全是兵备道那些文官的责任,是他们扣着卫所的钱粮不肯发放的。如果要问责,首先应该问责登州兵备道的人。然后,才是鳌山卫的各级军官。
王健不服气的说道:“我倒要看看,这个张准,有几分本事。”
说罢,一挥手,厉声喝道:“开炮!”
“咚咚咚!”
片刻之后,灵山卫的城头,爆发出一团团的火光。
炮声隆隆,硝烟弥漫,竟然是守军抢先开炮了。
“草!”
张准在内心里又骂了一句。
又是欺负老子没有炮吗?
通过千里镜,张准可以清楚的看到,灵山卫城的东门,总共架设有四门佛郎机大炮。就战斗威力而言,佛郎机火炮远远不如红衣大炮,不过,用来守城,效果倒也不错。一发发的炮弹,不断的爆射出来,落在几百米外的空地上。守军使用的是实心弹,没有什么杀伤力,射程却是很远。
看到守军开炮,方宇情不自禁的有些紧张起来。张准带来的护卫队,并没有携带火炮。在不知道底细的人看来,攻城的部队,如果没有火炮,根本不可能将城门炸开啊!尤其是在守军有大炮的情况下,攻城方没有大炮,怎么可能取得战斗的胜利?难道,张准准备架云梯,实行强攻吗?那得死多少人才够啊?
伊立涛低声说道:“大人,灵山卫的东门和南门,各有四门火炮。北门和西门,各有两门。都是固定的,移动不了。”
张准点点头,惋惜的说道:“少了点。”
伊立涛和方宇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明所以。
十二门大炮,还嫌少?
却不知道,张准说少了点的意思,是这些大炮缴获过来以后,数量还不够塞牙缝的。既然浮山所自己没有能力造炮,那只有依靠缴获了。然而,一座卫城,只有十二门佛郎机,数量未免太少。整个莱州府,也就是灵山卫和鳌山卫两座卫城而已。
“开火!”
“反击!”
“压制敌人的炮手!”
张准挥挥手,冷峻的喝道。
“砰砰砰!”
虎贲铳的枪声,连绵不绝。
米尼弹呼啸着向灵山卫成的城头射过去。
护卫队距离城头的守军,只有大约七十丈(约210米)的距离。在这个射程内,米尼弹的威力,还是非常充足的。通过千里镜,张准可以清晰的看到,米尼弹打在城头上,城垛上,不断的溅起阵阵的白烟。
有守军被米尼弹打中,当场血淋淋的倒下去,有的还耷拉在城头上,继续承受米尼弹的攻击,浑身都被打的血肉模糊。其中,负责开炮的那些炮手,是最先倒下的。谁叫他们是护卫队重点照顾的对象呢?在密集的火力下,守军的大炮,瞬间全部哑巴。
灵山卫的守军,其实不算少,他们不断的射箭反击。除了四门火炮,其余的守军,大部分都是弓箭之类的,使用火铳的反而不多。面对虎贲铳超远的射程,守军的弓箭,简直就是笑话。飞不到三十丈的距离,就已经掉下来了。
“靠近射击!”
“缩短到三十丈!”
张准冷峻的喝道。
战士们互相掩护着,向前移动到距离城墙只有三十丈的地方,重新部署战斗队形,然后继续射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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