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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牧并未被带往南镇抚司,而是被带到了位于乌衣巷的南京镇守太监宅。
南京镇守太监虽然不象京城司礼太监那样手握批红权,权倾天下。但也绝不是中都凤阳那些养老地的太监可比。现在的南京镇守太监可以说是南京,乃至整个江南权最重的人也不过分。
如今天下大乱,京师供给几乎全部依赖江南维系。南京镇守太监的重要性更为突出。这样一个人物,想要收拾一个落榜举子,确实跟捏死只蚂蚁差不多。
韩赞周的宅子朱门大户,高阁连云,门前两尊高大的石狮威武地俯视着过往之行人,门前的台阶都是光洁的汉白玉铺成。两排甲士腰挎大刀,手按刀柄,杀气腾腾凝立大门两侧。
秦牧被押到前堂,堂中又有两排持刀的东厂番子,一个个目光森冷,堂中甚至还摆了几样刑具,上面沾着紫黑色的血迹,让胆小之人望之悚然。
此厅足有十丈多长,内里一个四十多岁的太监高坐其上,他穿着常服,脸形微圆,白面无须,几个添香待茶的丫环静立他后面。
负责将秦牧押来的那个领头太监尖喝一声:“见了韩公公,还不跪下。”秦牧刚横他一眼,身后两个东厂番子瞬间起脚,扫在秦牧的腿弯上。
秦牧宁愿整个人倒在地上,也不甘双膝着地,跄踉摔在地上,秦物只感肋骨阵阵发痛,这一摔着实不轻。他挣扎着爬起时,那两个东厂番子又扑上来。
“呯!呯!”谁也没料到,秦牧双肘突然撞出,狠狠地撞在俯身下来的两个东厂番子脸上,两声惨呼顿时响彻了大厅,两个东厂番子捂着血泪横流的脸蹲在地上,呜咽不停,估计鼻梁骨已被撞断。
这突然的变故是所有人始料不及的,秦牧一个文弱书生,谁也没料到他敢反抗,且能反抗。便是韩赞周也不禁发出一声轻咦。
秦牧一弹而起,对上首的韩赞周说道:“学生有功名在身,即便到了公堂上,也无须下跪,望公公明鉴。且公公说学生诋毁君父,学生实不知此罪何来,公公便是要治学生之罪,也总该让学生明白自己罪从何来吧?”
“你在姜曰广宴席上,大放厥词,诋毁君上废廷推,任命大臣皆出中旨,以至所得大臣皆是淫贪巧猾、阴邪无能之辈,这不是诋毁君父是什么?来啊,拿下,让他尝尝夹棍的滋味。”那押秦牧来的太监尖声大喝。
这次冲上四个东厂番子,刀已出鞘,杀气腾腾,秦牧自知再反抗只会招来更多的酷刑,便索性站着不动。
他朗声对韩赞周说道:“韩公公,唐太宗说过,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但凡圣明的君主,从不讳言自己的过失...........”
这时秦牧已经被东厂番子按倒,夹棍套入十指之中,左右两人一拉,痛得秦牧冷汗直冒,但他还是以超人的毅力硬挺住了,嘴里犹在艰难地说道:“朝..........朝廷设六科给事中,本意就是要匡正君主过失,今上登基以来,已下数道...........罪己诏,可见今上也从不讳言自己的过失,敢过认错,这是一个明君所应具备的胸襟,今上能做到这一点,实不失为明君.............”
极度的疼痛,让秦牧汗如雨下,脸上一片狰狞,说起话来象是在咬牙切齿,但他始终坚持着,让厅中许多人为之动容。
“学生...........指出今上得过,实是出于一片忠心,学生所提到的这些大臣,如今.........都已获罪,而他们当初也多是今上中旨提拔的,事实具在,学生没有半句捏造诋毁之言..............”
韩赞周终于抬了抬手,给秦牧上刑的东厂番立即收手,向韩赞周一抱拳退了下去,秦牧十指已乌肿,两条手腕痛得微微颤抖着,但眼睛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
韩赞周淡淡地说道:“不错,至少还有几分骨气。”
“学生没错,自不会认错,而且今日当着公公的面,学生还要再指出今上的另一处过失.............”
那领秦牧来的太监又尖叫起来:“大胆,来啊..........”他叫到一半,便被韩赞周止住。
秦牧不屑地横了他一眼,忍痛说道:“崇祯初年,今上将厂卫势力削弱过甚,这对国家影响也极大,这又是今上一大错误,厂卫就是一群恶狼.............”
“放肆!”
“吕起,让他说下去,今个儿索性让他把话都说完了,咱家到要看看他还能编排出什么来。”
韩赞周发话,那个押秦牧来太监只得悻悻退下,秦牧无视他的喝斥,继续说道:“在草原上,马匹想要逃过狼群的撕咬,只有不停的奔跑,能活下来的都是些健马,那些体质弱的,不善奔跑的都成了狼群的美餐;
同理,朝中有厂卫这群恶狼窥伺在侧,可以有效地清除掉那些贪官庸吏,能活下来并爬上高位的,就绝不会是庸材;
这也是为何今上前些年将厂卫几乎连根拔起后,国家不但没有大治,反而日渐糜烂的重要原因。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今上,实在是厂卫自身不知收敛,把自己的名声弄得太臭,以至于人人恨不得诛之;
太祖之时设置锦衣卫,目的其实主要是为了对付贪官逆臣,然而后来的厂卫仗着手中特权,连普通百姓也祸害得不轻,让百姓谈虎变色;
这是厂卫最大的失策之处,以至于一但象今上这样的帝王登基,就会觉得厂卫存在是弊大于利,而厂卫的悲惨命运也就注定了;
其实无论是个人还是一个部门,最简单的处世之道无非是打一帮拉一帮,厂卫打的应该是贪官,监督的应该是官员,拉的应该是百姓,这样名声才不至于太坏,也才有长久立足的基础,无论怎么样的君主登基,都不至于觉得你们存在是弊大于利。”
听秦牧说到这,韩赞周突然大笑起来,不阴不阳地说道:“你在文官席上,便说皇上废廷推,中旨乱阶不对,在咱家这里就说皇上废厂卫错了,要得,要得,还真会说话,难怪短短时日博得若大名声呢。”
韩赞周分明是在骂他是个两边献媚的小人,秦牧不为所动,忍着手上阵阵的刺痛说道:“公公若是以为学生是个巧言令色,左右奉迎之徒,那公公就错了,在这世上,不管你做的是坏事还是好事,都必然会遇到阻力,所以不管做什么,都必须讲究一定的策略;
学生在文官席上,说今上废廷推,以中旨乱阶,这是今上确实存在的错失,让文官去进谏,对文官有利,他们自然乐意去做;
学生在公公这里说今上废厂卫是错,也是考虑到此事对公公有利,公公乐意去进谏。两者之间并不矛盾,其目的都是为了匡正君主得失,只不过在策略上作了些变通而已;
相反,若是我在公公这里说今上废廷推,以中旨乱阶是错,公公会去进谏吗?同理,如果我在文官席上说今上废厂卫是错,文官也必不以为然。则学生匡正君主得失之心只换来一身骂名,于事毫无裨益。学生所做的,与纯粹为谋私利巧言令色,左右奉迎完全是两码事。”
韩赞周认真地打量了秦牧一番,淡淡地说道:“可惜,可惜了!”
秦牧随口答道:“公公谬赞了。”
这看似风马牛不及的对答,却让韩赞周对他真有些欣赏了,很显然,秦牧是猜到了他的心思才有此一答,而他也确实是觉得秦牧有几分才华,可惜这样的人才,有些铁骨,是注定不可能留在他左右听用的。
韩赞周向身边的丫环轻声吩咐几句,两个丫环便退入内去,韩赞周接着说道:“前些日,冒襄与侯方域向咱家推荐你,咱家尚不以为然,今日一见,你确实没让咱家失望。”
不一会儿,一个丫环捧着一套七品官服,另一个捧着官凭印信及一张银票走出来。
“你不是扬言能平定会昌的山贼吗?现在你可以去一展自己胸中韬略了,好好干吧,等你真把会昌治理好了,证明你确实不是徒有虚名,咱家自会把你推荐给皇上的。”
秦牧暗暗纳闷,自己什么时候扬言能平定会昌山贼了?
心念稍转,他就明白其中有猫腻,会昌山贼,会昌山贼,看来侯、冒二位公子是要将他送到土匪窝里去送死啊!
那天二人去找自己,超乎寻常的热情,现在终于能想通其中的蹊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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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某日深夜,在男生宿舍,一声巨响惊醒了一屋子人。
原来是上铺一位猛男自高处摔下,且头部撞在了桌子上。
众人皆用关切的目光看着他。只见他摸了摸脑袋问道,“刚才谁掉下来了,没事吧?”众皆倒。
只有何某人傻傻地答道:“我刚才看到是票票砸下来发出的巨响,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