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天最是温柔,没有严冬的冷厉和料峭,没有盛夏的喧嚣和浮燥,既不浓艳重彩,也不疏淡轻薄,热情而不热烈,明媚且恬然。
猫了一季的冬,脱去厚重的衣袍,宛如褪去层层的盔甲,在这娇柔明媚的春光里,重新洗涤自己已渐成灰色的灵魂。
蓝天白云,碧草青山,微风不燥,阳光正好。
一条渭水小分支由南向北纵贯别苑内庭,为安全故,平时首尾两端皆有铁栅栏和细网阻隔着,今天细网被暂时除下,水流顿时变得愈加欢畅起来。
上游搭着彩棚,边上以黄色幔帐相隔,惠武帝和重臣大员坐于其中,君臣同乐。
年青人则呼朋唤友,在另一端延着河边三三两两,或席地而坐,或撩水嬉戏,端是自在放纵。
方郗是第一次来通州别苑,也是在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参与上巳节活动,往年大多时候,别人江边祓禊濯足,他在房中沐浴泡脚。
躺在绿地上,放足于河内,闭着眼,将帕子覆于眼上,轻嗅着空气中飘荡的浅浅花香和淡淡青草气味,感受着河水从脚面缓慢流过的柔软,白鸟飞过,在微风里洒下纯净且饱满的喜悦,耳边传来细细碎语,时间在此刻变得安详而从容,方郗的呼吸渐渐绵长。
杨江转头看了一眼,弯腰,将方郗整个人提溜上岸,擦干脚丫,又给他套上袜子后,从提篮里取出毯子盖上,动作轻盈而熟练。许是昨晚新换了地方,方郗睡得不咋好,杨江一系列动作下来,他愣是没醒。
陈柏升将妻子交给秦王妃宋巧雅和三公主李欣照看后,自己带着囡囡同李清一道寻方郗来了。
方郗此时睡着,好在杨江还杵在旁边,李清和陈柏升略略张望,很轻易就寻找到目标。
“干爹!”小囡囡看到方郗同,才不管他是坐着还是躺着,咧着小嘴就往他身上扑腾过去。
陈柏升在一旁教唆鼓动,“闺女,捏,捏你干爹的鼻子,他就会醒过来陪你玩儿。”
杨江也不阻拦,方郗睡得有一小段时间了,继续再睡容易着凉,故而任由小家伙去折腾他。
囡囡的小胖爪太小,使不上劲,愣是没捏成功,一着急下,索性两只爪齐上。方郗仍然闭着眼,一动不动,小家伙折腾了一会,见没奏效,扭过头,对陈柏升求助道:“爹爹……”
这时,方郗突然伸出手,撑着小家伙的腋窝,将她举到半空,自己也顺势坐了起来,将小家伙放在腿上,捏了捏她粉嫩的小脸蛋,笑道:“哟,让我看看这是谁家的小娃娃在做坏事呀。”
小家伙咯咯咯的笑着,拉长着小奶音:“是干爹家的小娃娃啦~~”
一边说着,一边拉他起来,小手指着空中飞着的纸鸢,着急道:“干爹放,放,爹,胖,飞,没!”
说罢,耷拉着小嘴,在娘那里,她爹已经放过一次纸鸢了,没飞起来,太胖,跑不动!
那个委屈的小模样,看得方郗和李清哈哈大笑,一脸揶揄看着陈柏升坐下之后,更显浑圆的肚子。
陈柏升摊了下手,“君子不重则不威!”
方郗这里没现成的纸鸢,李清叫来场上的侍卫,吩咐了一声,没过一会,一只五彩斑斓的纸鸢便送了过来。
想当年,方郗也是个中好手,不仅会放,还会做,现在虽然隔了一世,有些生疏,但试飞了两次,感觉就回来了。
等纸鸢飞稳后,方郗半蹲着,用帕巾把绳子裹住后,将它放到囡囡手上,自己再握着囡囡的手,一同牵扯着绳子。
小家伙抿着嘴,满脸严肃,仰起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天上,似是在办着什么大事一般。
陈柏升笑呵呵的看着,感叹道:“郗子以后会是个好父亲,他比我还有耐心。”
……
是夜,笑渐不闻声渐悄,各个院子房里的灯光逐一熄灭。
除了侍卫巡夜时的脚步声,和对接时的口令声,整座别苑在静夜中沉睡。
约摸丑正时,是人最困的时候,不要说白日嬉闹了一天的人此时睡得正酣,就是连巡夜的侍卫都有些倦意,强忍着哈欠,等待换班的同僚到来。
就在这个精神有些恍惚和松懈的间刻,晋王妃刘如玥所在的院子后厢房,一间房门被悄悄打开,闪出一个身形瘦小,蒙着脸的黑衣人。
黑衣人没有多余动作,身体直直拔高,纵到房顶,就着朦胧夜色,跳跃在屋脊与屋脊之间。
睡在方郗外屋的杨江突然睁开眼睛,悄无声息的翻身下床,打开房门,身形一闪,便站到了院子里的大树之颠,静静地看着远处那屋脊之上的黑影,等到那黑影跳下围墙消失,一会,又重新出现在双柱山的山脚下后,正欲下树时,突然停住,眼睛往四处扫了扫,又有几道影子在不同方向悄然出现,但他们的目标都似乎一致,几个鹊跃鹞飞,不一时就都出现在双柱山中。
杨江认出其中一人正是高大同,嘴角微微一勾,便不再理会,从树下飘然而下,刚进房时,就听到里间的方郗问道:“出什么事了?”
杨江有时也很纳闷,郗子毫无功力,但六感却甚是敏锐,很多时候,连自己的动静都瞒不过他。
也曾问过,这家伙很得意的说,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嫉妒不了。
杨江摇摇头,哂然一笑,然后点起一盏灯走进里屋。
只见方郗已没睡意,似乎醒来有些时候了,见他进来,就半坐起身,靠着床头,好奇道:“外面咋啦?没听到动静呀。”
杨江将灯放在桌上,又倒了杯温水,递给方郗后,才道:“没什么,就差不多是一起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而已。”
“目标是山里工坊吧。”方郗淡淡道:“也难为他们忍了这么久,才等到这个时机。”
双柱山的外围已有重兵围守,但别苑却是建在山脚下,地理位置已归属在内围中,从这里上山相对容易很多。
“知道都是哪几方的人么?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杨江道:“最早的一个是李洹院子里,尾随的人中有一个是高大同,有两个是从左右卫那里出来,但依我看,这两人与高大同不是一路。”
方郗笑道:“这可真是热闹,不知李洹知不知道?”
“可能知道,我看到他那院子里有灯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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