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赵亮就进府城去了。
登门拜访知县江哲江玉龙。
把自家准备的打算一经道出来,赵亮就看江哲面上有些懵,心底里发笑,这位江大知县怕是还没搞明白内里的因果联系。
“纺织厂下属织布、纺纱和轧棉三大工坊,预计所需人手要超过千人……”
时代的局限性,这个时期的国人真很少有人愿意长期出门在外,抛家弃子的在工房里做工的。虽然赵家给的工钱不低,但他们在外头也不是活不下去不是?
所以,这种劳动密集型企业,真就需要放在大城市,因为这里的剩余劳动力更多。
江哲还是没能明白内里的因果联系,他此时的注意力全放在‘千人’这俩字上。
老天爷。这可是大场面啊。
从古到今,历朝历代的官府就都讨厌民间的聚会行为,满清尤其如此,他们是异族统治,更害怕人聚众闹事。
所有对民间集会非常敏感,其限制之多、处罚之严厉,已经到了变态的地步。
规定:“凡兵民聚众十人以上,带有军器……不曾拒捕者,为首发边远充军,为从流二千里。若十人以下,带有军器,不曾拒捕者,为首者杖一百,流二千里,为从杖一百,徒三年。”
还规定:“凡异姓人,但有歃血定盟焚香结拜兄弟者,照谋叛未行律,为首者拟绞监候,为从者发云贵两广极边烟瘴充军。其无歃血盟誓焚表情事,止序齿结拜兄弟,……为首者杖一百,枷号两个月,为从各减一等。”
就是说朝廷准许你集会,但是有两条限制,一是不能携带兵器,二是不能私相结拜。
如果携带兵器参加集会,最低的刑罚是打一百大板,然后劳改三年;如果私相结拜,最低的刑罚是打九十大板,然后枷号一个月。
像里刘关张他们三位,要是活在清朝,非被关起来严办不可,因为他们仨集会的时候不但携带兵器,还歃血盟誓私相结拜,两罪并罚,不是死缓,就是无期。
赵亮这儿不是非法集会,似乎也不存在兵器,但作为一名官员,他潜意思的就对此事有排斥。
上千人朝夕相处的聚集在一处,这会生出多少是非啊。
于是赵亮就听了满满一耳朵的大清律,于是赵亮也懵逼了。
“不是,大人,这是好事啊。大好事啊!”
“你想想看,陈州城多了上千个就业岗位,只要他们踏踏实实的干活做工,每个月的工钱就足够他们养活自家人的。那陈州城内还会有那么多游手好闲的懒汉闲汉么?”
“大家都有钱了,谁还会无事生非的肇事闹事啊?”
“大家都有钱了,那城内的市井不是更繁荣了么?”
“这城里的治安好了,市井好了,百姓好了,您还能不好吗?”
江哲一呆。这话说的也对啊,大家都好了,他这个父母官自然也好了。
“可是……”
江哲迟疑着。赵亮的话有道理,有诱惑力,但再强大的诱惑力也不能完全冲散他心底的担忧。
上千人的一个超大工坊,那就是江南纺织业最发达的松江地区也见不到吧?
“大人是武昌府人,该知道贵地的矿业是何等的发达,沿江还有诸多商行、船帮,那人数汇集一下可也不少。只不过这纺织业劳动力更加密集了些……”
兴国州大家可能陌生,但要说道大冶大家就都知道了吧?这时候的大冶就属于兴国州辖内。
江哲的神志恢复了些,细细考虑起来。
二堂里的气氛随之也沉寂了下来,赵亮趁着江哲想事儿的时候,自己也喝了几口水压压惊。
这事儿闹的!
今天赵亮本来是带着一抹‘投资人’的心态来见江哲的,谁知道却被江哲开了一场普法大会,此时此刻他这内心也平静不下来。
“大人何必苦恼,此事……”江哲沉默了半响也拿不定主意,心中反复的衡量利弊,发现这利弊都大的很。一直在一旁旁听的一师爷突然插口了,看江哲的目光转移了来,那师爷把手中的折扇往东南方向一点,“那儿才是正主啊。”
如果江哲拿定了主意,明伦就也不需要出现了。可现在江哲拿不定主意了,那边可以主动的将知府大人扯进来么。
“此言甚是。”江哲脸上立刻笑了来,对赵亮说:“此时关系重大,我等还是请教知府大人一二吧。”
毕竟陈州城真的变好了,他这个淮宁知县能占大便宜,明伦这个陈州知府一样获利不少。
赵亮心里叹口气,他就是来卖个情分的,不然他自己都直奔知府衙门了,何必再来寻江哲呢。
万幸江哲也是明白这一点的,对赵亮态度十分的可亲,去知府衙门路上他还向赵亮询问了赵家准备给出的工钱。
“这点敢叫大人放心。只要员工尽心尽力的做工,一个月下来,基本工钱加绩效奖励,多则可达二两银子以上;便是想轻快一些,每日里只做基本份量,不加班,每十日必歇息一日的,一月工钱也当可挣得一两银子。”
从孙子康熙到雍正乾隆,百多年过去了,满清的人力工钱就没啥变化。
日工工价最少者为30文,最多达200文,但一般的为50文至70文;月工最少者为300文,最多达1500百文,但以800、1000文为常价;长工最少为3000文,最多至20吊,但以10吊一年者为多。城市或城郊工价高,农村低。
赵家工坊的工钱绝对不算少了。
如果陈州城内外突然有了上千个家庭,每月多出了这般一份固定收入,那用屁股想都能知道这对陈州府的好处会有多么大。
“既然如此江知县又觉得有何不可呢?”
“大人。陈州府内暗藏玄机,这么多人聚集一处,卑职只恐那暗中的贼子会趁机生事啊。”
“哈哈哈,那本官就正等着他们趁机生事呢!”